良帝安然无虞带走了纳兰皇后。
素秋以死证道，并未给后宫带来多大波澜。
她的尸身如破布般被人收走。
但是她的死，却以极快的速度在前朝传播，并很快引得朝野震动。
不过一日，就连市井坊间，都开始谈论纳兰皇后“只怀一胎，只生一子”的可能性。
在质疑纳兰皇后的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质疑衡王和璟王的身世。
今日散朝后，秦慕甫早早回府，陪着言萝月在一处紫藤花架下乘凉。
大簇大簇的紫藤花瓣犹如铃铛在风中奏鸣，桌子上冰镇着三四样夏日瓜果，汤盅里盛着绿豆汤，壶中是清热解暑的葛根茶。
两人尚未惬意多久，霍纯便来了。
“嚯！外头都乱作一团了，你们两个竟还有如此雅兴？”
言萝月招呼人坐，又亲自动手为他添了一杯茶。
“殿下他也是忙里偷闲。”
霍纯往铺了软锦的躺椅里一坐，叹了一声舒服，便开始吐槽：
“你还有心思偷闲，看来是真不急啊！如今不论是朝中还是民间，流言愈演愈烈，屡禁不止，弹劾皇后娘娘的折子更是堆成小山，你也不想想办法？”
“保护母后，是父皇的事。”
“可是这次闹得大呀！就连你和衡王也被波及了！我看朝中那些所谓的立嫡派，那立场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秦慕甫语气冷淡：“父皇当年将母后推上后位，就是为了遏制世族对朝廷的影响，他也知道，一旦母后出事，必定会引来这些势力重新瓜分和角逐，他这些年辛苦收拢的权力，难保不会再次落到这些人手中，所以，他会保护母后。”
“我就说嘛，如果只是后宫争斗，怎会传的家喻户晓？原来这中间还有那些门阀士族的手笔。”
“这次京城六大氏族动了四家，事情虽然是秦慕渊挑起，局势已经不受陈家控制，就连以商贾起家的尹家，都想来分一杯羹，更别提一直在权力中心的李家和纪家了，他们不会任由陈家一家独大。”
“那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此事已在持续发酵，若父皇掌控不了，给不出合理解释，压不下他们，结果只能妥协了，明里废后废子，暗里让权。”
“这还不严重？你就一点不着急？”
秦慕甫悠然喝了口茶，“本王也很想知道，他们究竟隐瞒了什么。”
其实，这件事不难破局。
如果母后怀的真是双胎，父皇只要拿出比素秋更有力的证据，就可以很快平息争议，但父皇却选择用皇权镇压，这就导致事情愈演愈烈。
究竟是何原因，让父皇宁愿朝廷动乱，也不肯拿出证据证明？
是他有什么谋划，还是说，他根本拿不出证据？
“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愿明说，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八成……总之你应该找他们问清楚，早做准备啊！”
秦慕甫看了一眼霍纯，“连你也觉得，本王有可能是抱养的？”
“呃……那倒不是！我是怕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也许真相很残酷，他们并不愿揭开呢？”
秦慕甫沉默不语。
真相是什么？难道真的很残酷，残酷到他们不愿多说？
“衡王也是沉得住气，一点动静没有，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在这件事中的态度？”
“我不关心。”
说到这，霍纯突然想到衡王曾经的言论，不禁好奇道：
“哎，你说，这次六大氏族动了四家，霍家并没有动，难道真如衡王所言，霍家早已站在你这边？”
秦慕甫挑眉，仿佛很稀奇。
“你是霍家人，你问我？”
“我虽是霍家人，但霍家的事他们从不跟我说，就像这次，我问我爹，我们霍家要不要紧跟潮流上两道折子，我爹叫我滚。”
言萝月呛了一口茶。
“你别笑啊，我在霍家就是这样的边缘人物。”
秦慕甫一手给言萝月顺背，一手接过紫苏递来的绢帕给她擦拭。
言萝月咳的面色发红，好半天才缓过来。
秦慕甫瞪了霍纯一眼，“说了这么多，你来究竟做什么？”
霍纯苦着脸道：“我来是向你求救的。”
“直说。”
“兰妃娘娘不知哪里抽风了，竟然同意了我和三公主的事。”
言萝月道：“这不是好事吗？”
霍纯依旧苦着脸，“可我爹不知又抽了什么风，死活不答应。”
“啊？”
“事情还得从端午那日说起，当时我爹带我进了后宫，我和三公主去了琉璃宫找你，我们走后，我爹给兰妃请脉。两人不知怎么就说起了我和三公主的事，当时我爹找了十几种理由拒绝，把兰妃气得不行。
“谁知道前几日，兰妃又召见我爹，直接同意了我们的事，叫我爹回家准备，我爹自是不愿，两人又不欢而散，这件事就悬在这里了。”
言萝月不懂，“霍太医为何不同意？他不是知道你喜欢三公主吗？”
秦慕甫抿了口茶，幽幽道：“当年霍纯十几岁正意气风发之时，兰妃主动找到霍院判，直言看不上霍纯，叫他离阿妤远一点，兴许霍院判这是在报当年之仇。”
“那也不能拿儿女亲事做赌吧？”
“你不了解兰妃，她是越挫越勇之人。”
两人对视一眼，言萝月了然。
“所以，我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做，等就是了。”
霍纯不满：“我怎么感觉你跟我爹一样，一点都不在乎我的终身大事？”
“你错了，其实你爹很在乎你。”
“此话怎讲？”
言萝月插话：“你爹拒绝，是在抬高你的身价，以兰妃的性情，你爹越是拒绝，她越要促成这件事，她花的时间和心思越多，你在她心中越重要，以后你娶了三公主，兰妃才会一直想着你的好。”
“是这样吗？”霍纯挠头，“我以为，我爹当真认为我身有残疾，配不上公主。”
“接着！”
言萝月突然将霍纯那杯茶扔给了他，还是往他身体左侧扔。
霍纯一个激灵，赶忙翻身，极力伸出右手去接，杯子虽然接住了，茶水却都洒了。
“我这茶水解暑降燥，一杯数钱，断臂不是你喝不到的理由，能力不足才是。”
秦慕甫似有触动，也道：“这都接不住，赔钱。”
“……”
霍纯突然懂了。
断臂就断臂了，别太把它当回事，更不要拿它当借口，为自己的无能辩解。
霍纯忍不住看向言萝月，又看向秦慕甫。
不知怎的，断臂以来他竟然头一回觉得，这也不过如此嘛，他还是他！
天热了，这披风，也该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