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坐到那么高的位置。
或者说，他都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小时候，路过的一个疯疯癫癫的算命的看了他的手相，说他这辈子会遇见贵人相助。
贵人吗？
那些贵人只会坐在他们的府邸里，关上大门无视外头的战乱。
周见山并不相信那老疯子的话，只是看他饿的嶙峋的模样，掰了半个馒头给他。
老疯子举着馒头笑嘻嘻地走了。
周见山目送着那人离开，捧着剩下的半个馒头回家去。
周见山从来不相信这些大人的话。
就像他们叫他“狗蛋”，说贱名好养活。
好养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命在那些人眼里就是贱命一条。
直到那一天，逆光而站的人向他伸手。
“要是你没处去的话，跟着我吧。”
她有点像在喊狗。
周见山看着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垂眸想。
那又怎么样？
当狗就当狗，只要活下来。
那人带走了他，但是没有像指使一条狗一样指使他。
她毫无防备地给了他很多值钱的东西，
“你会算数？那帮我去卖东西吧。”
“不会卖？没事，能卖的出去就卖，卖不出去也没事。”
“你带着这个，若是有人仗势欺人就找我，我给你撑腰。”
“狗蛋？好名字，但是不像人。你得有个名字。”
她给了他钱，给了他住处，还教他怎么像个人一样活着。
她说，你得有个名字。
周见山。
这是他的新名字。
她的名字是楚夭夭。
“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那怎么行？
“主子。”
那人愣了愣，嘴里嘟囔了一句“听起来好封建”，默许了他的叫法。
他的主子好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给了他一大堆东西就不知所踪，也不怕他裹了东西就跑。
周见山当然没带着东西跑。
他喊了人主子，就没有背主的道理。
周见山开始带着这些东西推销。
随着交易一笔一笔的完成，周见山发现最赚钱的方法是成立属于她的商行。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无所谓，东西不够就和我说。”
埋头研究古书的主子头也不抬，挥手让他放手去干。
周见山抱着更多的东西回去了。
胧月阁成立了。
周见山一点点把胧月阁扩大。
她说，她缺钱。
她说，她只想走正规渠道赚钱。
已经建立了胧月阁的周见山看着那些他以前讨厌的家族想了想，攥着单子去给她看。
他想在这些人手里捞点，但是这种做法不太道德。
“你想从这些人手里赚钱？”
主子拿着单子看了看，划掉几个知名的廉洁大族的名字，把单子还给他。
“黑吃黑嘛。被追杀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周见山没被黑吃黑过。
他从小在底层长大，他知道该怎么用最小的成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胧月阁很赚钱。
主子很高兴，把赚的钱分了他一大笔。
突然有了钱的周见山拿着钱看着在阁前跑过去的小乞丐，发了一天呆。
那些大人好像还告诉过他，一个人做好事的话，可以成庙里的神仙。
他想让她当神仙。
周见山拿着钱去办了明月所，把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拖到所里，一个一个擦干净喂饱塞去读书。
这些事他都是拿着主子的名义做的。
主子应该能做神仙了。
“你在搞孤儿院和收留所？”
被主子发现在浪费钱的周见山一声不吭。
但是主子什么也没说，挥手又划了一笔钱让他放手去干。
周见山松了口气，但是又有点失望。
主子从来没有来过胧月阁。
一定是他做的不够好。
拿着钱回去的周见山盯着话本子发呆，突然觉得自己除了赚钱可以给主子培养势力。
世家里要塞点人，那些什么仙门里要塞点，什么地方都要塞点。
周见山一点点谋划着，眼里的狂热一天天点燃。
他要他的主子拥有这个天下。
她值得那些东西。
这个过程很顺利。
主子的东西哪一个拿出来都是能毁天灭地的存在，周见山挑了几个，就让以前看他和看狗一样的世家夹着尾巴不敢乱动。
周见山很满意，往这些人家里库库塞势力。
只是有一些人很没眼力。
“周总管不想自己自立门户吗？”
周见山觉得问出这个话的人当真是脑子有坑。
自立门户？
他？
“处理掉。”
周见山没让那人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种人今日敢怂恿他害主子，后天就会亲自害主子。
虽然这些东西主子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但是跳蚤再小也烦人。
“狗蛋，你挺适合当反派的。”
周见山疑惑地看着坐在上方翻账本的女子。
“这么有本事，换个文你能当个龙傲天。”
周见山听不懂阁主在说什么，但是他听懂了阁主的言下之意。
阁主觉得他有本事，想放他走。
他怎么走？
他走了胧月阁谁管？
“小的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您。”
那些大人说过，做人要有良心。
周见山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他的贵人。
周见山想一辈子都给贵人做事。
这是他该还的。
但是他的一辈子和贵人比起来太短了。
就算是贵人塞给他很多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周见山还是清楚自己没办法一直替他的贵人打理胧月阁。
周见山想了想，去明月所拖了一个他看中好久的少年出来。
这个少年是他在死人堆里捡的，当初捡回来半死不活，什么药都救不了，他实在是没办法，给阁主发了信息。
阁主来了一趟就走了，留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
周见山很喜欢这个小孩。
他聪明，懂事，长着一张娃娃脸，抱着账本算的比谁都快，眼珠子一转就能和周见山想到一处去。
这个小孩没名字。
“狗蛋，俺娘说这个名字好养活咧。周大人您看，俺现在和娘说的一样，活的好好的咧！”
周见山笑了，轻轻打了一下耍嘴皮的小孩的后脑勺：“赶紧算账。”
挨揍了的小孩闭嘴了，低着头算账，没一会又悄悄抬头。
周见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周大人，俺算账快的话，阁主能高兴吗？”
“你要阁主高兴做什么？”
少年挠挠脸，抿着唇笑：“报恩。俺娘说，做人要有良心。阁主大人把俺从地府拖回来，俺这条命就是阁主的了。”
周见山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
一年后，周见山带着“狗蛋”见了阁主。
阁主已经是神仙了。
“主子，您看，这小子叫狗蛋。”
行了礼的周见山把懵懵的少年往前推了一把。
“狗蛋？”
周见山低头恭敬地说：“以后可以叫周见山。”
上方的人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上头的人轻轻笑了声，伸手要少年过去。
“你叫狗蛋？”
少年又热情地开始说自己为什么叫“狗蛋”。
房间里另一个“狗蛋”感觉到那位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他的话已经很明白，阁主也懂他什么意思。
“不要叫周见山。”
少年懵了。
周见山顿了顿，抬头看那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笑脸。
“那没意思。”
周见山称“是”，带着过了明面的继承人准备告退。
“周见山。”
周见山停下脚步，等着上头的人吩咐。
“活久些。”
活久些。
周见山突然有点想哭。
他这辈子没恨过自己不能修仙，现在他突然有那么点恨。
活久些。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他做不到。
虽然他已经靠着那些丹药活的很久了。
“好。”
那人似乎又笑了声。
周见山也勾了勾唇角，抬脚踢了踢身边小崽子的屁股：“狗蛋，活久些，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