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钰轩指尖抵着桌沿，做出放任刘晋远的决定时，眼底藏着旁人难察的权衡。城内笼罩在黄雾里的感染者已近百万，街巷中随处可见眼神涣散、步履虚浮的身影，多刘晋远一个，确实不会让局势再糟半分。只要道玄宗盯的够紧，不让他窜出城镇之外散播黄雾，这点风险尚能承受。
更关键的是，刘晋远是道玄宗弟子，修习的剑印尘心心法，是江湖中少见的清修法门，在清心护神方面，可以说是整个九州首屈一指。龙钰轩望着窗外，想起昨日见到刘晋远时，对方虽面色苍白，眼神却仍有清明，或许能借他看清黄雾的底细，他在心底暗忖，若剑印尘心真能抵挡住黄雾的精神侵袭，说不定能从心法中拆解出抵御之法，甚至开辟新的治疗路径，这对百万感染者而言，便是一线生机。
此时露台之上，凉风卷着些许腥气掠过，几人分散在露台上，掌心各自凝出微光，几道力量交织成半透明的屏障，将屋子笼罩在其中。忽然，屋内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屏障上的微光竟随之一颤。
“不好！”何楚风的声音骤然绷紧，他与王鹤本在屏障边缘巡视，听到动静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根本来不及撤去自身维系的屏障节点，双掌同时拍向屏障薄弱处。“砰”的一声，半透明的屏障裂开一道缝隙，两人身形如箭般冲了进去。
屋内景象让他们瞳孔骤缩，龙钰轩捂着胸口蜷缩在屋角，墨色衣袍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痕，呼吸微促，像是受了重创。而屋子中央的地面，竟被硬生生打穿一个丈许宽的大洞，洞底黑黢黢的，隐约能听到风声，刘晋远早已没了踪影。
“追！”何楚风话音未落，身形已掠至洞边，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龙钰轩的伤势，只朝王鹤递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前一后纵身跃入洞中，衣袂划过空气的声响转瞬消失在洞底。
叶青鸾早已快步冲到龙钰轩身边，她蹲下身时动作都带着慌乱，指尖轻轻触碰到龙钰轩的胸口，又怕碰疼他似的收回，声音发颤：“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了内伤？”
龙钰轩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擦去嘴角的血迹，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藏着一丝冷静。
这一切本就是他与刘晋远演的戏，方才他先用玄火在地面溶出通道，火焰灼烧的滋滋声被他用灵力掩盖，一直烧穿到一层的地窖，等刘晋远顺着通道悄悄离开后，他才运起内力朝地面轰出一击，故意弄出大洞，伪造出刘晋远强行突破逃跑的假象。
一旁的秦川刚要迈步朝洞边走去，想下去探查情况，龙钰轩连忙摆了摆手，声音虽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不用追了，刘晋远的事，让道玄宗去管就好。”
秦川看着龙钰轩慢慢站起身，虽捂着胸口，却没有丝毫踉跄，神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哪里像是受了重击的样子？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转身从墙角拿过一把木椅，“咚”地放在地上坐下，笑道：“方才那阵仗，我差点都被你唬住了。这么说来，刘晋远身上的感染，是治不好了？”
龙钰轩走到桌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治是能治好，只是他体内的修为，恐怕是保不住了。这件事暂且先到这里，等晚上探查清楚更多线索，再做打算。”
叶青鸾脸上的忧虑丝毫未减，她上前扶着龙钰轩的胳膊，将他引到椅子上坐下。见她沉默不语，眼神直直地盯着地面，龙钰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传来，让她稍稍安定：“这件事谜团太多，确实要费些功夫，你不用担心，我们还有时间。”
“可那感染……”叶青鸾抬起头，望向窗外，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暮色愈发浓重：“若这真的是魔气，那整个城镇的人……”
“姐姐原来在担心这个呀～”小媚蹦蹦跳跳地走到桌边，手里还把玩着一缕头发，语气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有那么多强者，还能让城镇里的人跑出去不成？”她说着，走到秦川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眨着大眼睛道：“是吧，秦哥哥？凭你们的本事，要杀掉那些入魔的人，应该很简单呀。”
几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话题渐渐淡了下去，屋内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也不见何楚风与王鹤二人回来，想来他们也没找回刘晋远，又没心思过来追问龙钰轩的“伤势”，索性直接回道玄宗汇报情况去了。
夕阳彻底落下，最后一丝光线从窗棂间消失，屋内渐渐变得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几人的轮廓。龙钰轩拿出三套黑色的夜行衣，“啪”地放在桌子上，声音清晰：“大家准备一下，入夜之后，我们立即出发，去探查地下的黄雾源头。”
叶青鸾点点头，拿起一套夜行衣，转身转入屏风后面，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那我咧！？”小媚盯着桌子上剩下的两套夜行衣，又看了看自己，顿时垮起脸，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龙钰轩，声音软了下来：“这里这么黑，人家一个人待着会很害怕的……龙哥哥，你也带着我去吧～！”
龙钰轩看着她撒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一会我去帮你找些灯油来，点上油灯，这里相对还是安全的。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带着你多有不便。”
“啊～～？”小媚立刻转过身，跑到秦川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袖管，轻轻摇了摇，语气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那秦哥哥留下来陪我呗～你们都走了，人家真的很怕嘛！好不好嘛！”袖管被她摇得微微晃动，连带着秦川的身子都晃了晃。
屋内太暗，看不清秦川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嘿嘿笑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我看倒也不必三人同去。要说探查这种事，还是你最合适，毕竟你会血神宗的隐匿功法，能随意控制自己的外显实力，不容易被察觉。那地下情况晦暗不明，万一有强者驻守，我们几个的气息太明显，很容易就被认出来。”
“好呀！我就知道秦哥哥对我最好了！”小媚顿时喜笑颜开，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抓着秦川袖管的手也松开了，蹦了一下。
龙钰轩有些意外，他皱了皱眉：“多一人总是多一份力量，今夜本就打算倾巢而出，务必找出黄雾的秘密。薛骜那边也带了不少人，我们一起行动，成功的几率也大些。”
秦川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笃笃”的声响在昏暗的屋内回荡，他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我是这么想的，中午看李长卿与钱青满的态度，他们肯定和黄雾背后的势力有瓜葛。若是真的，就算我们全员出动，在正面也未必能打赢。索性你把薛骜那些人都调过来，让我与叶师妹带着他们在正面当诱饵，吸引李长卿他们的注意力，然后你一人潜入地下探索。”
见龙钰轩沉默着不说话，秦川接着说道：“这是伤亡最少的方案。凭我的扯皮功夫，拖上一两个时辰也不是问题，况且还有陈峰主他们在暗中照应，我们在正面找麻烦，不会陷入生死之战。但若是我们全部从地下出击，一旦被发现，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到时候真的要拼个鱼死网破。”
龙钰轩垂着眼，脑海里反复权衡着两种方案的利弊，他先前确实有些急功近利，只想着尽快找出黄雾的秘密，却没考虑到正面冲突的风险。他思索了片刻，终于轻轻点头：“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那就按你说的办。一会我去薛骜那边，让他带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