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着运河北上,回程的弘历疯了,学人家那些壮志未酬,怀才不遇的诗人,一首接着一首的酸诗出世。
南去北来半月馀,滮湖楼阁只犹初。墨辛夷纵花全谢,紫碧桃方朵艳舒。波态含烟欲藏舫,云容酿雨正如车。
烟丝罥柳柳丝蒙,雨意迎人人意通。自是云容盟水态,并宜草绿藉花红。奚称处括沔阳彼,总在天高地厚中。耕织图诗屏宛在,不殊惇史惕深宫。
春云欲泮旋蒙蒙,百顷明湖一棹通。回望还迷堤柳绿,到来才辨榭梅红。不殊图画倪黄境,真是楼台烟雨中。欲倩李牟携铁笛,月明度曲水晶宫。
还不分时间地点场合……
比如现在,淑慎刚累睡着,这家伙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非要把她摇醒:
“皇后~皇后~你醒醒鸭~”。
淑慎掐了掐眉骨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鬼迷日眼的猥琐男人面。
火气刷一下就上来了,问,“怎么了”。
弘历全然未觉,乐颠颠爬下床,单手背在背后,在床畔像模像样的游来荡漾去。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意犹未尽的念完后,男人一脸期待的看向她,求夸夸。
淑慎惜字如金,咬着后槽牙:“不错”。
弘历依旧不会看人脸色,喜滋滋的凑到她跟前蹭来蹭去,像刚放出五指山的孙猴子。
而后疑似因得到认同而上蹿下跳的男人:“嘿嘿……也还好啦,没那么好”。
不过画风一转,又见他支支吾吾小媳妇儿一样瞄她好几眼,试探性问:
“有……有多不错?”。
能否具体?
淑慎面无表情的破口大骂,好半晌过去才把人拉回来。
拍拍他的左边脸蛋,右边脸蛋,“乖乖嗷…睡觉觉~”。
下了江南后被美景震撼到格外迟钝的弘历并未察觉半分异常,眼底亮晶晶的一把将淑慎捞入怀中。
凑上来就是一通亲亲,最后埋头在她的脖颈:“江南,很好,我们以后多多来,好不好~”。
淑慎敷衍的点头,“……嗯”。
快睡了,老头儿。
弘历是真喜欢上了江南,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康熙爷回京,人家建了个畅春园,他也摩拳擦掌想整一个园子。
为此又几首诗新鲜出炉,差点辣瞎淑慎琥珀般的大眼睛。
半年后,园子落成,名,曰:
弘历拉着淑慎水灵灵的搬了家,一年里半年在新地方待着,美得不得了。
一转眼,一年又一年,一年再一年,不知过了多久的平静日子。
南疆事起,小和卓与辉特部首领阿睦尔撤纳叛乱,兵败逃回叶尔羌,自立为巴图尔汗,杀清廷前去招抚的官吏,并与大和卓勾结,聚众数十万反清。
弘历气发财了,也不写诗了,也不盖章了,连夜宣谕回部各城,公布霍集占罪状戕害使臣,僭称巴图尔汗,情尤可恶,若不擒获正法,则回众终不得安生。
随即火速先后派出雅尔哈善,兆惠将军,富察傅恒,多拉尔海兰察,以及富德……钮祜禄宁全等诸多将领领兵从吐鲁番出发,对其进行讨伐。
时隔多年,尔晴跟明玉的感情依旧如初,甚至愈发亲密,两人的丈夫年龄相近,如今的官职相当,家世也差不多。
当年被弘历打包一块儿丢去了军营,后又一起随同傅恒去了战场,铁三角就此形成。
如今丈夫又要出远门,两人站在城门口泪眼婆娑,明玉左手牵着儿子,肚子里还揣着三月的娃,尔晴也差不多。
真是痛并快乐着。
至于二人同时动过心思的傅恒:哼!也就那样!
尔晴家中虽未得抬旗之荣,但她生活幸福美满。
且家中一看皇上独宠皇后,再一看魏氏跟着富察氏的下场,又得了钮祜禄氏诸多助力,一下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明玉哭得打嗝,被海兰察宠着比当年长春宫的时候还单纯。
“这南疆北疆的有病啊,闹什么闹,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尔晴同样担忧,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当初病急乱投医,匆匆中挑了个男人,来不及深入考察其人品,只知他的家世背景便赌上一生。
但她竟赌赢了!上天终究待她不薄,宁全他很好,真的很好,爱护她尊重她。
“听说是回部叛乱,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他们也是没办法”。
“况且……保家卫国也是每位男儿的心中所向”。
明玉虽不情愿,但也赞同:“……说的也是”。
两人带着孩子就这么远远目送,直到大军彻底没了身影。
这场仗一打就是一两年,终究小和卓兵败西逃,经葱岭进入巴达克山被巴达克山首领素勒坦沙擒杀。
至此,大清巩固了对天山南北的统治,此役之后,天山南麓重新纳入清廷版图,大清疆域臻于极盛。
战事平息,弘历设伊犁将军统辖新疆各部,设总理回疆事务参赞大臣管理回部。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但是!!!!
大军凯旋归来,带了个所谓的天山圣女,美丽,勇敢,坚韧,聪慧,纯洁……吧啦吧啦,传得神乎其神。
淑慎看弘历的眼神相当不对,后者玩球的手一顿,对她的眼神颇为莫名其妙,左三圈右三圈原地打转。
萌萌的问:“我……怎么了吗?”。
淑慎定定看着他:“我一直没空问你,你给十二宫赐的宫训图,是什么意思?”。
弘历满头问号,停在原地呆若木鸡,脑海里把以前的记忆翻来覆去倒腾了遍。
终于在李玉的小声提醒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是,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淑慎歪嘴冷笑,跟永煜那小子学的,“真话”。
弘历抱着球坐到她的另一侧,并拢双腿,乖乖回答:“我……当时看后宫人有些闲得慌,想让大家伙忙碌起来”。
“过后就忘记了”。
淑慎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还以为是你对理想后妃的期许呢”。
弘历瞬间瞪大了眼睛,“没有哇,我冤枉!”。
“人无完人,况且……那些品德要是同时满足了,那人得多别扭,多矛盾,多少有点畸形”。
“我审美还是挺正常的”。
对此,淑慎不做评价,但也不再纠结,拉着人烤肉去了。
最近她迷上了烤肉,顺带把儿子也叫回来一块儿吃。
保和殿,庆功宴,迎接将帅们的犒劳席。
大家吃好喝好身体好,中间出了段小插曲,来一美人兮,若天山雪莲,天真到不染尘埃。
像极了纯净的婴儿面。
弘历没反应,一则他被淑慎几十年如一日的脸洗得眼界拔高。
二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除淑慎以外的女人都像木头人,好看与否,特别与否,都提不动他任何一丝兴趣。
甚至晃悠多了他还生理性厌恶到想砍人。
都说男人动心出轨爱尝鲜纯属本能,弘历有时候就挺嘲弄:那是因为压根不是真爱。
真的爱,是内心的唯一,是对方的全部。
来人一身红妆,美得惊心动魄,淑慎多看了两眼,一下眼睛就亮了。
这款姐妹后宫还没有。
弘历对她敏感得很,一下就察觉了异常,脸色大变,如今后宫那些女人对他倒是死心了。
可问题是,她们缠上皇后了鸭!
不知羞耻的一帮人,成日里在承乾宫搔首弄姿,不就是想勾搭皇后带她们出行游玩吗。
呵!有他在,没门儿!
大手一挥,人是傅恒带回来的,据说路上还救了人家,那便赐给傅恒做侧福晋吧。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嘿嘿……他可太聪明了。
淑慎沉默,后宫嫔妃们沉默,在座大臣王公们一样沉默。
有点意外,又好像意料之中?
傅恒表示拒绝,弘历表示我不听,倒是一旁的圣女先跪地:
“多谢大清皇帝,和卓氏接旨,谢恩”。
弘历笑了,大手又一挥,歌舞继续,欢庆绵延。
回家的弘历醉醺醺粘着淑慎一路,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我跟你说,那些女人啊,八百个心眼子,你离她们远点,嗷~”。
淑慎:“……”,君子背后不语人是非。
“我再跟你说,她们肯定居心不良,接近你就是想让你带着她们出宫溜达”。
淑慎:“……”,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我还要跟你说,以后咱俩去珍珠园养老,不让她们跟着!叽叽喳喳烦人得紧!”。
淑慎:“……”,其实也还好,大家都挺可爱的。
她偏头看着抱紧自己胳膊的男人,双颊红红,皮肤依旧紧致有弹性,哪里像跌入中年的崽。
回想他六七年前就异常注重保养了。
叶天士被他烦得不行,专门在太医院组织了个青春永驻部。
如今瞧来,到还有点用处。
淑慎抬手捏捏他的脸,“好,就我们俩,不带其她人”。
肩膀上的人好似已经睡着,夜里的风有些凉,淑慎从李玉手里取过风衣盖在两人身上。
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如今的她们愈发角色颠倒,曾经多是他照顾她,现在越来越像个小孩。
她就觉着,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
那等再老一点,他会变成个老顽童吗?
突然的,脑海里呈现出一副画面。
刮胡子老头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还抱着一个胖娃娃……
啊……咿呀咿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