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跨过门槛走向他，大咧咧地在他的茶桌前坐下，还从他的酒杯中倒出了一些清澄的绿色液体，分到了自己的杯子里。
“我现在很想知道，你在这场灾难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格洛瑞亚，这个见多识广又活得很长久的恶魔，此刻正用复杂的神情看着林寻，他似乎是怎么也想不到，天底下会有这样胆大的人，连他的酒都敢抢。
“几千年前，你一手推动了格洛瑞亚一族的诞生，赋予了他们所谓的‘能力’，给了他们超越凡人的天资，却又将他们禁锢在一方界壁内，让他们互相残杀。
最终，无论是弱小的能力者，还是毫无能力的普通人，都因为你的挑唆而最终毁于麦格一人之手。
麦格是最强的能力者，也是所有悲剧的源头。在那之后，他开始尝试着控制身上过多的能力。在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控制这些力量的时候，他果断地决定将这些能力分散出去，像丢垃圾一样丢向外界。”
林寻分析着他的见解，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格洛瑞亚的眼神还是有些变化的。
似乎，是有些惊讶？
“麦格这样做，那是为了自保。但是，那些携带着能力的分身，却并没有像他安排的那样，规规矩矩地潜伏着，而是开始搞事。
哪怕是分身的肉体被毁灭，意志也会依附着能力继续活下去，甚至可以占用别人的身体来做到死而复生。事情的发展渐渐超过了麦格可控的范围，但他却不得不继续割裂自己的能力，将分身们送出去。
不那样做的话，情况会更糟糕，被能力支配了身体的话，他会变得比任何一个分身都更可怕。”
林寻摇晃着酒杯，却是一点都没有喝。
格洛瑞亚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血色的眼眸中充满玩味。
“然后，你，这个站在灾难顶端的恶魔，终于发现了这样一件有趣的事情——至少，对你而言，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召见了一些获得了能力的普通人，让他们产生命运的交集，从而发现自己‘生来不凡’的事情，你想看看他们会怎样去做。大部分人是不如意的，但少部分人还是受到了你的蛊惑，开始不甘平凡，想要去做点什么。
这其中，为首的就是鸳眼，那个最终掌控了逆邪大阵，差一点就毁灭世界的男人。”
“能知道这一步，你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格洛瑞亚舔了一下嘴唇，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然后呢？”
林寻突然放下了酒杯，一把抓过了格洛瑞亚的衣襟，对着他那张让人讨厌的脸，狠狠给了一拳。
“这一拳，是因为你算计了我。”林寻说着，又是一拳，“这一拳，是因为你蔑视人心！”
格洛瑞亚摸了摸脸颊，冷冷地盯着他：“不痛不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欺骗这些原本善良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欺骗？”格洛瑞亚甩开了林寻的手，掐着他的脖子，以蛮力将他摁在茶桌的角落里。
酒杯倾倒，那芬芳四溢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脖子上的沉重压力让林寻有些喘不过气，但他的反应仍是极快，立刻用膝盖撞向恶魔的肚子，稍微拉开一些距离，手中已然握剑，刺向了恶魔的背脊。
他的反应让格洛瑞亚越发惊讶，眼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一抹笑意。
“年轻人，你说错了，这根本不是欺骗。”格洛瑞亚用两指夹着林寻的剑端，撇向一边，“我只是在与他们做交易罢了，很公平，很合理的交易。”
“麦格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不被任何人欺负，我便让他觉醒了能力，代价是……无论他变得有多强，他都无法操控自己的能力。”
“希拉瑞莉想要救回她的弟弟，我便让她成为了弟弟的替代品，进入了笼中，代价是……她将获得永生，而所有爱着她的人都将离她而去。”
“至于柏鸳，黑柳，以及那些追随着他们的宿命，聚集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目的，也都一一与我做了交易。”
格洛瑞亚重新坐回茶桌，扶起了酒杯。
“命运的本质便是如此，得到的同时就会失去，盛极则衰，乐极则悲。”
“我只是站在命运的洪流边，看着你们在其中挣扎，顺手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罢了。”
林寻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的确是一个意外，不论是对于我而言，还是对于命运而言，你都是意外。”
双方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
“你拿走了我的藏书，还用它做了那样的事情。你已然是脱离宿命之人，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再无法禁锢你的未来，你会成为一个很可怕的人……不，是神，你会成为神，像我一样，获得无趣又漫长的生命。”
林寻瞪着他。
他可不想成神，他只想当一只安稳无事的咸鱼。
格洛瑞亚笑了起来，身上的邪恶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极其浓郁：“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你我会像朋友那样对坐着，慢慢品尝这名为复苏的苦酒。”
“作为嘉奖，我将这瓶酒赠给你。”格洛瑞亚指了指眼前这个透明的瓶子，“你可以用它去修复那些被阵法烧毁的魂魄，或者像这样倒在桌上，闻个香气……总之，随你的便，你可以走了。”
“这就是所谓的‘恶魔巢穴的宝藏’？”
林寻生怕他反悔，立刻便将那瓶子抢在怀里，收进了随身空间。
如果恶魔没有说谎，那么，被阵法吞没的众人，还能有救！
格洛瑞亚起身，退入了黑暗中。
周围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消失而变得暗淡无光，等林寻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游戏系统圈定的任务场地。
似乎，那场谈话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十五分，正是他从地狱海中归来的时间。
若不是随身空间里还装着那瓶酒，他会真的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远远眺望着，木匣山已然没入浓稠的黑暗中，重重叠叠的雾障切断了所有的道路，彻底将它封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