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柳是不死的。
尽管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林寻这一点，但林寻的潜意识却已经有了这样的警觉。
“滚出去，不要妨碍我！”林寻反手又是一记肘击，将黑柳踩在了脚下，而他借着这股力量飞身跃空，一把抓住了天书，重新掌控了它。
所以，杀死黑柳不是他的目的，夺回天书才是！
眨眼的功夫，星河已然彻底停滞。
林寻果断地瞥了一眼天书。
那一页变得如墨一般漆黑，沉于浓墨之下的那个东西，微微发着亮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缺了口的月牙。
天空中那个绿色的茧，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不，不，不……啊！！！”
鸳眼尖叫着，疯了一样扑向那个茧。
这可是逆邪大阵的阵眼啊，它不能坏，它绝对不能坏啊！
咔嚓——
它变成了旧麻布的颜色，表面破裂，无数的飞灰从它的身上剥离，纷纷扬扬地撒落下来。鸳眼竭尽全力地去挽救它，恨不得替它去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崩坏，变得越来越瘦小。
他嚎啕大哭。
林寻捂着脖子蹲在地上，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手伸入浓墨之页。
这一次，那个原本应该遥不可及的石头，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微微蜷起手指，想要将它捞出，却被一只黑色的手掌摁住了肩膀。
林寻猛然一惊，下意识地要挪开手，却发现对方力气奇大，他竟然动弹不得！
“别动，那东西，你动不得。”是黑柳的声音。
他说晚了，那东西已经被林寻牢牢地抓在了手心中。
一股强大的斥力从书页中传来，硬生生推开了林寻的手，在林寻完全离开书页之时，天书无风自动，“啪嗒”一声合上了。
“你……”黑柳微微一怔，被他抓住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
“嗯？”
“嗯？”
景青慢慢地转动着脑袋，看向了身边这个与他一样站在这里的男孩子。
他长得好奇怪啊，两只眼睛竟然是不一样的颜色，脸上还有那么长的一道刀疤。
明明大家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他的眼神那样阴沉冷漠，像是活了很多年，垂暮等死的老者？
冷风吹过他们二人的发梢，撩起他们的衣摆，又拂动了那青黑色的纱幔。
纱幔下，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穿着黑底绸袍的男人。
他是个死人——这一点，景青很清楚，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刀疤脸的男孩子也很清楚。
“从今天起，你们将成为兄弟，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死人说话了。
景青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他再一次小心地打量着身旁的刀疤脸，心中忐忑不安。
死人说话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们二人都很清楚，这不是一般的死人，而是神，也就是说，他的死亡也不是真正的死亡，说得更确切一些，那是漫长的休眠罢了。
“你要我……做什么呢？”刀疤脸不说话，景青只好亲自去问了。
死人回答道：“杀人。”
景青吓了一跳：“杀人？！”
死人不会点头，但他的语气很肯定：“杀人。”
“格洛瑞亚，到此为止吧，我已经为你做了很多事情了，我不想再继续了。此后，无论你是想要杀死我，还是吃掉我的灵魂，我都无所谓了，我只想要求速死。”
刀疤脸的男孩子，完全是看破红尘的决绝，语气冰冷。
“你的命运还未真正开始，你就要吵着结束它么？柏鸳，我可不希望得到你的这个答案。”
“你觉得生命真的有意义吗？”刀疤脸仰着头，冷淡地看着那个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命运从未真正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我们这些人的生命，对于命运而言，都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玩具罢了。”
景青惊讶地看着他，他无法想象，这个同龄的男孩子会有这样惊人的想法。
“格洛瑞亚，我累了，我已经不想再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了。我似乎生来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遭到所有人的唾弃，就连生养我的那对男女，也不曾对我有过半分的怜悯与爱惜。
我知道，那也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因为我生来便与众不同，他们只想要一个普通的孩子，而不是我这样性格怪异，长相怪异，又时常会出手伤人的孩子。
好，我原谅他们了，我现在只想赶快地去死，离开这个世界，变成随处可见的风尘沙粒，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这个叫柏鸳的男孩子，让躺在那儿的死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景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就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柏鸳的肩膀，小声道：“我，我叫景青，以后……我就是你的弟弟了。”
……
从格洛瑞亚的寝宫出来，柏鸳心中沉重，像是堵了一块难以逾越的巨石。
他们皆是在梦中相遇，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只是匍匐在桌上，小睡了一会儿。
“师兄，柏鸳师兄，快出来！”
竹门被敲得砰砰响。
穿着青衣的小师弟兴奋地喊着他的名字，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山里来人了。
柏鸳披上了外套，趿拉着布鞋，慢吞吞地打开门。师父的房间门在山顶，而弟子们的房间则都在山腰，中间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山路要走，石子很硌脚。
小师弟叽叽喳喳地说着关于新人的事情，柏鸳只是打着哈欠，连“嗯”都懒得“嗯”一声。
“柏鸳师兄，你知道么？那可是个富家子弟呀，是一众保镖送他上山的，他还穿着洋装，打着黑伞，小皮鞋擦得可亮了！”
“他肯定在这匣山呆不久的啦，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肯定是他太淘气，被父母送来这里锻炼性情的！”
“柏鸳师兄，师父说了，今日谁也不准出竹门。咱们等下就远远地看一眼，可不能叫师父瞧见我们了，不然的话，铁定要受罚的……”
富家子弟么？
柏鸳没有任何的兴趣。
但，既然已经出门了，又念想着昨晚那个梦，他便决定跟着去看一眼，如果……那梦又是真的，大概，来人就是那个叫景青的小子了吧。
他不是第一次做那种梦了，所以，他很有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