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真过头的小学生。
他从陆青冥的眼神里看到了这样两个再明显不过的字：胁迫。
“就由你来决定好了。”
林寻很温顺地低下了头，半句废话都不再多说。
唉，察言观色，也是一门本事。
学会这门本事，可以少吃很多的亏。
就拿林寻来说，如果他忽略掉陆青冥眼中对黑暗的渴望，固执地选择抓住白光，那他很可能会得到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和一句厉声的警告。
要是陆青冥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那林寻有可能直接得到一具尸体——他自己的尸体。
唉，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青冥现在就是那么强，想当初鹤来国师灵昭一巴掌就能把他打成粉末，如今这陆青冥自不在话下。
林寻现在不比当初，他不能死啊。
“拿住那段罗刹心思，闭眼。”陆青冥直接命令道。
林寻顺从地照做。
Duang！
林寻真的听到了这“Duang”的一声，身体立刻就不受控制了，脑子里混沌不清，像是喝了几百斤的假酒。
意识开始漂浮，不受控制地钻入了某处黑暗领域当中。
……
哗啦！
水声响起，林寻的意识也回来了。
眼前是一片水潭，深不见底。不，不仅是眼前，四面八方都是水，他就站在一片青叶上，在这片碧绿的水潭里浮动着。
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打湿了他的布鞋，也打湿了他的头发。
西方，挂着一轮血红色的太阳。
这里已经不是熟悉的场景，空气中带着冷意，风带着煞气，天色在渐渐暗淡下去，最遥远的东方，有一点如同焰火的异常光亮。
那是……
林寻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控制脚下这片青叶。
这应该是一片树叶，有着樟木的香气，却又不像樟木叶。它的颜色太诡异了，碧绿中带着血气，甚至能够听到像脉搏跳动的那种声音。
它一点都不柔软，也正是它不柔软，林寻才能心安地站在它上面，否则他真该以为自己站着的不是叶片而是谁人的一块皮肤。
那怪恶心的。
就在这片树叶上，林寻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站了很久。
终于，在很久之后，他来到了那一点异常亮光的闪烁之处。
那是一面镜子。
镜子倒不是重点，虽然这面镜子大得离谱，足有一面墙的大小，平着并排躺下几十个人都不成问题，但它终究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重点是，镜子底下的东西。
“鱼？鲸鱼？”
有一头沉睡着的黑色巨兽，漂浮在浅水之下，托举着这面庞大的镜子。
它的身上伤痕累累，有的伤口甚至深得可以见到骨头，但却没有血液流淌出来。
按道理说，伤成这个样子，它想要不死也难。
然而，它的确没有死。
用林寻的耳朵听去，它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用林寻的眼睛看去，它的身体里涌动着某种黑色的能量，正是那种能量让它保持不死不朽。
“怪异。”
将这头鲸和这面镜子一并端详了很久，林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怪异。
怪异的事物往往象征着恐怖，这一点，林寻很清楚。
镜子里的山水，无疑就事普通的山，普通的水，如果一定要从这“普通”中找到一样不太普通的东西，那一定是镜子中那轮血色的太阳。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镜子里的太阳却还没有落下。
鲸鱼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嘤”，然后缓缓沉入水底。
镜子开始歪斜，坠入水底，发出了“刺啦”、“刺啦”的细碎声响。
水面涌沸，远远站着的林寻都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
“还傻站着干什么呢，快跑！”
林寻还未来得及做出身体反应，便有一道黑影蹿出，携着他的身体往远处避开了。
一团炙热的火光猝不及防地炸裂开来，无数的火星子飞溅升空，整个湖面顷刻间变成一片火海。
这是怎样壮观的场面？
“云日，你来得太迟了，鬼王已经走上了那条不归路，你能做的事情，只有……”
只有什么？
说清楚啊！
林寻一跃而起，这身姿简直堪比鲤鱼出水，一猛子扎进了火海中央的漩涡当中。
这个操作也是没谁了。
然而最恐怖的是，林寻这么做完全不出于他的真心，他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握草！”
哗啦！
身体落水之后，却没有得到意料之内的灼烧或滚烫的感觉，只是有一股寒意从心底里蔓延上来，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将他吞没了。
冷，好冷啊。
水底是那面庞大得过分的镜子，再往下，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正在闪光。
是什么呢？
林寻努力屏住呼吸，想要看清楚镜子底下那闪着光芒的物件，识海却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
“啊！！！”
听着自己的惨叫声醒过来，林寻浑身是冷汗，衣服黏腻腻地贴在肉上，很不舒服。
原来竟是一个梦。
想来也是，这样荒诞的场景，这样怪异的接触体验，说是现实才更奇怪。
在他大略地看了一圈周遭的环境之后，林寻又忍不住扶着额头叹气：“梦中梦！”
现在这儿的风景自然不是他所熟知的云巅国的风景，硬要说的话，这倒是更像未被破坏时的云巅国，而他自然还是他，那个不太受欢迎的云日君主。
梦里所见的事物，多半都是有参照意义的，或是一段残缺的记忆，或是现实经历的一种另类折射。
现在重要的不是那个梦，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就比如说，现在的处境。
如果现在也是个梦，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进入鬼王的心思当中？
鬼王的心思，似乎也是一种梦境吧？
林寻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颓然倒下，躺在了玉台上。
没办法啊，他真的不聪明。
既然不聪明，那肯定是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一时间，“顺其自然”这四个字就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更为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看来这云日君主也是个懒胚，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度明显比我更高。”
现在明明不是睡觉的时候，可林寻就是抑制不住体内一阵阵涌上来的倦意，这让他感到十分难受，眼皮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