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没有立刻回答，脸上的忧色更重了。
黎落也不着急，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墨尘轻轻叹了口气，她欲言又止，最后看向一直牵着黎落手，站在她旁边的周周。
黎落看出他的心思，矮下身子和周周平视：“我和墨尘大师有些事要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周周看起来不太乐意，但又不想让黎落为难，只能勉强点头，又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外面，等你。”
“好。”
周周出去后，黎落调整了一下心绪，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听到什么，都要克制住惊讶，不能在心里乱想。
一乱想，周周那边就能第一时间接收到反馈，那让他回避就没意义了。
佛堂里只剩下两人，墨尘这才道：“近年来，我身上的封印日渐松动，我已没有余力加固封印，此前就有预感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为今之计，只有杀了魔尊，才能阻止这场恶战。”
黎落心头微微一跳。
她努力在心里回放之前看过的韩剧，以此来干扰周周的共情，嘴上却道：“你杀得了魔尊？”
“我不能，但你能。”墨尘道，“魔尊很信任你。”
就是因为信任我，我才不能对他下手！！！
而且，他是周晏清！
自己怎么可能对他下毒手！
同为灭世罪魁祸首，为什么是他死不是你死？
黎落把这些吐槽夹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同时也全部清清楚楚表现在眼神里。
墨尘看出她的心思，他苦笑道：“我是不死不灭之身，若非如此，我早已自戕，又怎会在魔族一待就是十几万年，成为他们手中威胁三界安宁的隐患。”
黎落：“……”
这么说来，只剩下杀了魔尊这一条路？
想到小周周，黎落心绪更乱了。
墨尘却突然双手合十，对她行了一礼：“红莲，你不远万里跨过三界来寻我，除去不想死，必是对天下苍生存了怜悯之心，不愿看他们成为大战下枉死的冤魂。
实不相瞒，感应到封印松动，而我无能为力，我便一直筹谋着杀了魔尊，数月前我挑拨魔族公主暗杀魔尊，只差一步便能成功，不想魔尊部下忠心耿耿，豁出性命保住他的元神，魔尊这才得以回到魔族。
既然你不想死，我亦不想为祸三界，那我们只能联手，将魔尊斩于剑下，唯有此计，方能保三界众生安宁。”
黎落沉默。
墨尘看出她的纠结和犹豫，转过身：“此事不急于一时，你且回去好好斟酌。”
从佛塔出来，黎落一脸心事重重。
见周周在小女妖和魔侍陪同下，坐在不远处修建在假山流水上的一座小亭子里，表情透着说不出的烦躁，黎落立刻停止乱七八糟的思绪输出。
“周周！”
周周立刻抬头，下一刻，他一路小跑着奔到她跟前，习惯性伸手要她抱。
黎落这回没拒绝，弯腰将他抱起来：“等急了？”
周周摇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乱。”
黎落讪讪一笑，转移话题：“走吧，回去。”
一路上，周周搂着黎落的脖子：“谈，好了吗？”
“没有。”
“怎么办？”
“不知道。”
黎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慢慢生出另一个主意。
回到魔尊寝殿，黎落屏退魔侍和小女妖，关上门，把周周抱起来往床上一放，正色道：“周周，姐姐有件事要你帮忙。”
周周随手从被子底下捞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夜明珠在手里把玩：“放，黑莲？”
黎落：“emmmm……这是其一。”
“你说。”
“你能不能放弃对天族发动战争？”黎落说，“不要打仗，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不好？”
周周一愣，手上的夜明珠也不转了，他眨了眨眼睛：“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打仗。”
“现在暂时是没有，我的意思是以后能不能也不要挑衅天族？”
“没有！”
“嗯？”
“没有挑衅，不打仗，我……”
周周比划着表达了两句，囿于这具幼儿身体，他的表达能力实在有限，他脸上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索性扔下夜明珠，从床上跳下来。
当着黎落的面，周周稍稍蓄力，旋身化成了十一二岁，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身体一长大，他不仅表达能力跟上，表情也更丰富了，先是瞪了黎落一眼，随即气呼呼地往床上一坐：“我执掌魔族这么多年，从来没主动挑衅过天族，这么多次大大小小的战争，哪次不是你们天族先引起的，到头来怎么还怪到我们魔族身上了？”
黎落一愣：“天族先引起的？”
“对！每次都以正义之名对魔族进行围剿，只要在人间发现魔族，不管有没有犯错，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打杀，没有丝毫道理可讲，那帮高高在上的天族，满嘴仁义道德，实则假仁假义心怀偏见，依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一群伪君子！”
黎落迟疑了一下，说：“可是你们魔族不待在魔域，跑人间去干吗？”
“玩！”周周理直气壮道，“魔域地处幽冥之下，常年不见阳光，并非所有魔族都喜阴，时不时去人界晒晒太阳怎么了！”
黎落对他的说辞持怀疑态度：“只是晒太阳，没干别的？”
“偶尔吃一两个人罢了。”
黎落：“……”
见黎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周周不服气道：“魔族吃人，这是天性，就跟丛林里的食肉野兽捕食食草野兽一样，弱肉强食，这不是错！
天族不过是仗着自己占据有利地形，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来打压我们，他们若是真慈悲，为何不把万万众生全部渡化到天宫，全部成了神仙，就没人吃苦受罪了，把人间让出来给我们，以后你们过你们的逍遥日子，我们晒我们的太阳，两不相干，岂不是皆大欢喜？”
黎落：“这么多人，怎么渡化……”
“对啊，你们做不到，那就不要多管闲事！说到底，人界和魔族如何，与你们天界有何干系，你们免不了芸芸众生的苦，就转头来欺负我们这些势弱的魔族，这不叫慈悲为怀，这叫以大欺小！”
黎落：“……”
她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