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龟裂的沥青路面，发出沉闷的震颤。鲁鲁修和卡莲乘坐的轿车穿行在潘德拉的残垣断壁间，夕阳将扭曲的钢筋骨架拉出长阴影，投射在卡莲沉默的侧脸上。
卡莲望着窗外。第三区的商业中心如今只剩空壳，破碎的玻璃像垂死的眼睛般空洞。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废墟间追逐一只瘦弱的野猫当做晚餐，扬起灰白色的尘埃。
鲁鲁修合上手中的文件，刚要说些什么，加密通讯器的嗡鸣便切断了车厢内的寂静。他按下接听键，藤堂镜志朗的全息影像浮现在空气中，军装笔挺，眉间刻着深深的沟壑。
“陛下，关于下届议长人选，枢密院仍有分歧。”
“没有分歧。”鲁鲁修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告诉那些老顽固，神乐耶将出任第七任议长。”
全息影像中的藤堂明显顿了一下：“但雷顿公爵派系担心——”
“雷顿继续掌管财政部。”鲁鲁修打断他，“他比谁都清楚怎么从废墟里榨出钱来。”通话结束后，车厢陷入更深的寂静。卡莲攥紧了膝上的裙摆，指节发白。
“鲁鲁修，”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既然您这么不信任神乐耶殿下和雷顿公爵，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
鲁鲁修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转向车窗，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指向窗外狼藉的城市。
“看仔细些，卡莲。”
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指尖。倒塌的购物中心外墙上还残留着欢乐家庭的涂鸦广告；半截公交车从炸毁的高架桥垂下，像被折断的昆虫肢体；一群老人正排着队领取饮用水，水车漆着神圣布里塔尼亚的褪色鹰徽。
“忠诚有两种。”鲁鲁修的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剖开沉默，“老兵们的忠诚源于过去。他们记得战斗的荣耀，也记得是谁给了他们第二次的生命。”他的手指掠过窗外列队敬礼的退伍士兵，那些人站在废墟旁依然挺直脊梁，仿佛仍在接受检阅。
“但重建世界需要另一种忠诚指向未来的精英忠诚。”
鲁鲁修指尖轻轻敲在玻璃上，指向远处正在施工的摩天楼骨架，“神乐耶渴望证明自己比纯血派更有能力统治，雷顿想要重建金融帝国。他们的野心就是最好的缰绳。”
卡莲凝视着一位老人用残缺的右手敬礼，空袖管在风中飘荡。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清理旧皇宫地窖时发现的档案：神乐耶与新帝国摩德瑞秘密会面的记录，雷顿趁着利用配给制在黑市交易中的蛛丝马迹。
“我不得不说，您是在用毒药解渴。”卡莲轻声说。
鲁鲁修笑了，那是种冰冷而锋利的声音。“不，我在用他们的欲望搭建堤坝。等洪水退去，该清除的自然会显露出来。”他忽然倾身靠近，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老兵永远可靠吗？因为他们失去的足够多，多到除了忠诚一无所有。”
轿车碾过一处坑洼，颠簸中卡莲的肩甲撞上车窗。她看着自己的倒影与远处爆破拆除的危楼重叠，恍惚间又闻到了战场上硝烟与血污的气味。
“但精英们......”她艰难地组织语言，“他们拥有的太多。”
“正因为拥有太多，才更害怕失去。”鲁鲁修靠回座椅，阴影吞没他半张面孔，“天皇头衔只剩空壳，雷顿的财富在战争中缩水了一半。我给的不是权力，而是救生索。”
卡莲突然意识到轿车正绕行胜利广场。新竖立的纪念碑下，工匠们正在镶嵌大理石板，上面刻着数万阵亡者的名字。而广场另一端，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夜总会的全息广告牌投射出炫目的裸女舞姿。
“增量。”她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舌尖尝到铁锈般的滋味。
“相信我卡莲，废墟不会自己站起来，卡莲。我们需要资本流入，需要技术转移，需要那些蛀虫带着他们的金子和人脉回来。”他的手套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弧线，“就让神乐耶当光鲜招牌，让雷顿当掏钱钱袋。等新城在地基上站稳......”
他留下半句话悬浮在空气中，但卡莲听见了未尽的词句。就像总攻前炮火暂停的寂静，蓄积着更致命的爆发。她忽然看清了窗外景象的全貌——敬礼的老兵身后，推土机正在平整土地；领取救济粮的队伍旁，起重机吊起钢梁；雷顿财团的Logo赫然印在在建学校的围挡上。
“您在用他们的砖瓦砌我们的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