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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扫向陈白起,对上她沉静莫测的脸,神色且惊又疑。

此女是如何认出她的?

陈白起似看出她的疑问,声如雪榍簌簌落于人心间:“你身上的气息与咒术同出一源,我就近一看,自然便认得了。”

那个作老妇装扮的人听后眉目耸动,只觉荒谬,她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而因为陈白起的横加一脚,那老妇阴冷的目光沉吟,眼看抓不到人质,而稽婴的队伍快速包抄过来,此事她若还不知对方早就布置好一切只为引君入瓮便太蠢了。

但她潜伏这么久,要说没准备点后路也是不可能的,她朝吓得躲到墙角根内的众女妇处扫了一眼,只见一个看起来瘦小怯弱的宫婢蓦地抬起头,她朝老妇处点了一下头,然后拉下袖摆,瘦骨伶仃的手腕处绑有一环形器物。

她一把推开左右拥挤之人,蹬墙借力起身一跃,便发动机关对着靠近老妇的尉兵连射几发。

咻咻咻——

袖箭的威力并不如弓弩,但速度却是它的数倍,但因为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中箭倒地的尉兵刹时给了老妇一个逃出的空缺,她喉中咕噜响起几声不知何意的笑声,施展轻功跳上房檐,如灵巧的猫一样脊弓一射,便落入别的院子里失了踪迹。

“休得逃走,快追!”

稽婴眦红着眼,带上人立即绕路追赶上去。

他们一走,拥挤不堪的庭院一下便空落了许多,稽婴一心要狙杀施咒之术为赢稷保命,其余的残党他根本无暇顾忌,只留了一队人来照应。

陈白起偏过头,不待留下的带刀侍卫将那名手持袖箭的宫婢抓捕,她手腕一转,掌中凝聚的风气涌动形成了一股漩涡,她周身的雪化成了冰? 于她掌是凝结成了数十根细长的冰锥,一挥,冰锥如箭矢射出? 宫婢躲闪不及? 直挺挺被定在了原处? 身中数十几血窟隆。

宫婢瞳仁放大,僵直一瞬,便软倒在地上? 但胸膛仍有起伏? 周围惊傻了的侍卫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她抓起来。

其它人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吃惊地看向场上那个穿得过于厚实而不清楚相貌体态的女子? 皆为她这随手的一招制敌而惊艳? 也惊惧。

陈白起转身? 用有些沙哑瓮闷的声音道:“所有人都暂时先留在这院内严加看守。”

“诺。”被震住的侍卫下意识都听令了。

她望了望那个老妇离去的方向? 颦眉凝眸思索了一下? 忽地跃身而起? 转瞬便已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

另一头,稽婴一手掀掉头上的盔甲,汗湿乱发,他极目四处查巡,却是一个晃神将人追丢了? 一股怒意喷涌而出? 他将手上的铁盔怒掷于墙上? 发出嘭的一声。

“御史……”

尉兵看着这样气极败坏的他? 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有人在急切大喊:“救命!有刺客,有刺客!大公子被人抓走了——”

“来人啊——”

稽婴神色一震? 凝神一听,咬牙道:“快,是寿宁宫!”

分了三股队伍去寻人,稽婴他们快速赶到了事发地点,只见门口有两名磕破头摔在地上哭喊着的宫人,却不见那个歹毒老妇,他上前一把攥起一人问道,厉声道:“人呢?”

“在、在那里……”

宫人一指,稽婴回头一看,却见一发须花白的老汉半蹲在树后的墙角处,他手里赫然抱着一个襁褓,能听到孩子呜呜细弱的哭声。

老汉扒开一截树枝,黄叶后的他阴恻恻地看了他们在场的人一眼,眼带不明的恶意,便跃墙而出。

“是他,我认得他的那一双灰翳阴冷的眼睛,他便是先前的那个老妇!”一名尉兵惊声道。

没想到原来并非老妇,而是男装女装了。

尉卫盯着老汉离开的方向,稍一推断,便立即变了脸色:“御史,他朝东边逃了,那个方向是出宫的路!”

“不能让他逃走!”稽婴狞声道。

这种亡命之徒即便是抓了,他也是宁死亦不会为秦王解咒的,即是如此,不必活抓,只直杀了他便是!

抓一个有手段的人太难,要杀他却可以毫无顾忌。

反正陈芮说了,要救君上,除了解咒之外,也可杀了施咒之人。

所以他要杀了他,不计一切代价!

稽婴握紧手上的宝剑,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他幽幽盯着一个方向。

“让东军将钉网不余一个死角,能调动的羽林军全数在东门准备!”

有人明白了他的打算,却惊道:“不可,大公子还在他的手上!”

稽婴却掉转过头,目光像要吃人一样凶狠道:“若不趁现在杀了他,让他逃走了,不仅大公子活不了,君上也活不了!”

“可、可是……那是主公唯一的王嗣啊。”

他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吓住了跟随的廷尉兵,他们脸色怆惶茫然,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抉择才是正确的。

——

逃蹿的老汉脚力很快,半点不似年迈之人的速度,他一路躲开了走道、游廊与搜捕的追兵,他对王宫的路线十分熟悉,见宫卫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心下得意,正准备跃墙而下,却见下方一道巨网兜面罩来,他眼前寒光一闪,他反应极快地连忙朝后一滚,却仍旧被网面的边角刮破了衣服。

老汉定住身,抬眼一看,只见网上绑着许多尖锐的刀刃,锋利无比,若是血肉之躯被它牢牢罩住,只怕会皮开肉绽。

老汉目光如电,知道后墙内有埋伏,只得另寻它路。

他一路东蹿西逃,终是来到正阳门,那宽阔的广场上除了高高的城墙外没有任何兵力把守,他全力奔走,心却一直紧紧地揪起,蓦地,他听到了上空一道冷酷之声。

“射!”

他一惊,连忙朝后疾退,只见一排羽箭成线射在了他的身前。

老汉感应到一股不善的视线紧紧盯在他的头皮上,他抬头一看,看到了箭垛旁站在的稽婴。

“你们连秦国的大公子都不要了吗?”他一口破锣嗓子十分难听暗哑。

稽婴站在高处,旁边的黑色旗幡的寒风之中翻卷打得啪啪作响,他面覆了一半阴影,如同修罗一般冷冷地盯着下方。

“你若愿放了大公子,本官可以不杀你。”

老汉闻言,不由得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稽婴你是在唬弄孩子吧,这话若是由秦国的百里沛南来说,老夫便也是信了,可由你这样的奸险小人口中出的话,却只能是一个笑话,你想出尔反尔又有何难?”

稽婴没有因他奚落嘲讽的话而改变神色,他此刻没有了之前的慌乱急切与愤怒,他将所有情绪都锁在眼里,盯着下方十分冷静地道:“你是逃不了的!”

“那又如何,老夫这条命并不重要,有大公子陪老夫一道共赴黄泉,老夫算是赚了!”

“稽婴,你当真是心狠手辣啊!”

老汉再次转身欲逃,看着他枯瘦的背影,稽婴整个人如同幽灵一样苍白、冷然,他喉中一腥,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酸涩到他睁不开眼,他便紧紧闭上,口上却毫不迟疑地下令吼道:“射——”

城墙之上不知何时站满了羽军,他们呈圆将整个正阳门包围了起来,而下方正中的老汉暴露在他们的视夜之中,无疑就像一个活生生的箭靶。

咻咻咻——如蝗虫一般射落的箭羽齐齐朝着老汉射出,不出意外他根本躲不开这样大范围的扫射。

但同时,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同样躲不开。

他会死的!

他那样小,或许会被射成一团肉泥。

稽婴一想到这,整个心都被悔疚给揉得生痛,喉中的血气控制不住溢出嘴角。

这时,一股强烈的风气将整个广场的落雪卷起,就像飘雪似的,雪中的景色霎时变得壮丽无比,天地之间浑然成一色,只能看见一片迷离的白色,就在这番迷乱奇景之中,一道臃肿但身法如妖灵轻魅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那老汉的身后,她蓦然出手,抢过了小乖,并一掌击在了阴阳宗的老汉身上。

老汉“噗”地一声吐血飞远。

这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抢在了箭雨落下的前一刻。

她抱着孩子魏然立住,飘然回首,只见身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已至鼻眼之前,她眸色极黑极深,扯下身上的厚实披风为庇挡快速旋转,她如世间最灵巧的舞者,莲步生风,乱发狂舞间,又是最为强大披靡。

她虽然能比射箭更快的速度,但一手为护着怀中的孩子没法动弹,偶尔会漏了些位置,是以仍旧有部分箭头划破了她的衣角肩肘,但她都避开了要害。

叮叮叮——数不清的箭矢掉落在了她的身周,横七坚八都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偃旗息鼓后,它们轰然倒塌。

完全不知道自己挡下箭雨这一幕被城墙上的人看到造成了多大的震撼与激动。

陈白起扔掉跟草船借箭了似的披风,没有理会身上划过的浅薄血痕,低下头,看着怀里之前还哭得抽噎的小乖,看到了她却没有再哭了,他很乖,哭得通红的大眼湿辘辘地看着她,破涕为笑,粉嫩的牙床露出来,他以为陈白起之前在跟他玩飞高高。

“奶、奶……”

他只会含糊喊着几个意义不明的字。

只是因为之前哭得太久,再加上受冻,小脸有些紫红了。

冷风抚面,她现在很怕冷,没有披风后,她黑长的睫毛结了一层珠粒冰霜,她拢了拢襁褓,道:“你可真是命运多舛啊,一岁都不到,却面临了许多人一生或许都不曾经历过的几番生死,但也有一句老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希望你这个小家伙,是个有后福的人……”

噔噔噔——一队急切跑来的脚步踩踏着湿滑的雪地冲了过来,陈白起抬眼一瞥,见是稽婴带着人赶了过来,他此时的模样甚为狼狈,两眼通红,还含着泪,他全身禁不住在后怕的哆嗦着,就好像站在雨箭之中的那个人是他似的。

“他、他怎么样……”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他的声音有多嘶哑,比之前那个老汉的声音还要难听一些。

陈白起仅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于他明知故问的话,只当没听见。

不可否认,他的忠君之心日月可鉴,但对于阿乖来说,却是乙之砒霜,甲之蜜糖。

她没有讲些什么多余指责的话,只是抱着小乖没再施舍给他多一眼,便迈步与他越身而过。

稽婴一僵,将手上的宝剑哐当一声扔进雪地里,白皮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勃然大怒叫道:“站住!”

“你站住——”

他像发泄一般,大声喊道:“陈芮,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失去武功!”

“陈芮,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抓回宫里的,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待我——”

没有理会身后稽婴几近奔溃的嘶喊声音,陈白起静静地走着,但她那冷漠如雪下无尘的背影却像一条鞭子无声地鞭笞着稽婴。

他喉中呜咽一声,抱头颓然跪在雪中。

口中哽咽地一声一声重复道:“对不住……对不住……”

稽婴身后的军队不敢靠太前,那个老汉已被乱箭射死,他们眼神复杂又沉默地看着御史大夫揪发惨痛跪地的模样,心酸地听着那一声一声被前方一大一小置若罔闻的“对不起”。

——

秦王寝宫此刻乱成了一团,只因秦王在昏迷这么多天后竟然醒了过来,但这样普天同庆的惊喜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醒来的他没过多久便吐血不止,稽婴闻讯赶至,看到宫人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整张脸惨白一片。

“她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施咒之人都死了,君主还没有好?!”

他一身脏污凌乱冲进寝殿,却见相伯荀惑跟百里沛南两人早就来了,相伯荀惑没有穿裘衣,汗湿透了衣衫,脸上也全是汗,但都没来得及擦,他手脚麻利正在给秦王上药包扎,喂舍人端上来的药剂,而百里沛南在一旁则一脸忧心紧绷站着。

“君上如何了?是不是咒术出什么问题了?”

他挤到榻旁,看到秦王嘴角来不及擦的血迹,又看到旁边那一盆刚擦完的血水,呼吸一窒。

相伯荀惑待赢稷自也是一片赤诚,若非如今又何必事事亲为,他紧绷着神经替赢稷处理完胸前的伤势,也喂完止血的药后,刚一站起,人便虚脱地晃了一下,百里沛南立即上前搀扶住他。

“右相,你可还好?”

相伯荀惑摇了摇头,站直后,吐出一口气:“一时眼黑了,不碍事。”

他顿了一下,道:“咒术是解了,但……主公肝脾破裂,吐血不止。”

“何为会如此?”稽婴看着秦王,一脸回不过来神似的问着。

相伯荀惑伤痛道:“咒术缠绵于主公的内腑,咒术当解之时,主公虽然醒了,但旧痼复发,身体却一下垮了……”

“这么说……不解咒是死,解了……君上还是活不了?”稽婴抬起一张似笑似哭的脸问他。

相伯荀惑睫羽颤抖着,他此刻也是焦焚于内,可已用上他的秘药,都只能是暂时止住了他破败吐血的症状,事态发展至今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在悲痛绝望的窒息感快将寝殿几人笼罩之际,陈白起抱着小乖走了进来,现在她也不放心将小乖交给别人带,在一切事情没有完结,而她还留在秦宫里,便亲自带着他吧,反正……也不是没有带过。

她方才带着小乖一道回去换洗了一身衣物,宫里原本给小乖配备的几人,发配的发配,伤的伤,宫里如今乱得紧,稽婴派兵将整个王宫围成铁桶似的,不准外出亦不准外人入内窥探,一时监正也没腾出适合的人手来照顾他,所以衣服是她挑的,孩子他爹生死未卜,倒不好穿些红紫喜庆太过多,而她自己却不太讲究,哪些暖和便套哪些上身,一出门依旧是全身包得只剩一双眉眼在外。

听到脚步声,稷婴一看到她,便忍不住质问道:“咒术解了,为何君上却是这副样子?!”

百里沛南看到陈白起如今这一身,便想到她为了大公子以身犯险的事,上前一把抓住激动的稽婴,脸上也是鲜少的动怒了:“堂堂一国御史大夫,你能否理智一些。陈芮又非医者,她帮我们找到了施咒之人,让咒术解了,其它的你怪她有何用!她非神,难不成事事都能事先预知到吗?”

稽婴垂下头颅,失魂丢魄一样地站在那里,他其实知道不能怪他,可他着实难以接受这种结果。

陈白起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没有发表意见,她入内一看,见到赢稷如今的样子也是略惊。

她拉出他的手,把脉一探。

半晌后,她放开了他,没有了巫医系统,她虽不懂得了治病配药,但却知道他身体此刻的状态。

陈白起盯着赢稷已经药石无效的身体,心情也有几分沉重,她扯下面罩,清悦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们耳中。

“他想来早年过得甚为艰辛,是以劳疾在身,这些年全靠体内强大的内力支撑不病不倒,若是一般人解了这毒咒术顶多休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好,但他时运不佳,不久前气郁伤身,后来中了毒咒为了活下去,他身体本能地运转着内力抵御外邪,是以眼下已是干涸殆尽,咒术一解,他的外伤加重引发了体内的旧疾,一时多重打击如洪泄冲溃了他的身体……”

稽婴听不下去了,他也不懂这些医理的东西,他也不想听她这些必死的断言,只哀求地问她:“那……你能救君上吗?”

“不能。”

她覆下眼帘,回答得没有留一丝余地。

若她还是巫医职业或许还有希望,但是转换了职业的她却做不到了。

稽婴眼神一空,呆怔在了那里。

她所说的,与之前相伯先生诊断的结论差不多,但她讲解得要更详细一些,这并不是说明她比相伯荀惑的医术更厉害,而是相伯荀惑不愿将病情讲得太透,这只会让他们所有的期盼与侥幸都变成了绝望。

陈白起又道:“但我可以让他类似于回光返照,他醒过来之后会很有精神,能与你们说话,并且感觉不到身体的病痛,然后……再平静地走完最后一段时日。”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得到的了。

听到她的话,在场三个铁铮铮的男子眼中都有了泪意,如果真的救不了君上,让他能获得死前的平静也是一种安慰了吧。

话虽如此,但他们谁都没有应承她的话,喉管中似压着千金沉重,他们谁都无法承受住,秦王英年早逝的命运。

他们想着,或许还有奇迹出现,或者还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直安静着不打扰他们三人做下决定,陈白起忽然发现怀里的小乖好像不太对劲,他明明没有睡,为何一直都没有闹腾。

她低头一看,却见他闭着眼,五孔都在流血。

“小乖——”

她瞳仁一窒,立即将巫力输入他体内查探情况。

“大公子怎么了?”百里沛南听到了她的惊喊声。

相伯荀惑也一下从沉溺沼泽的沉重心思中清醒过来,他立马赶到陈白起身旁。

陈白起自从体内汲入了咒术媒介的阴气,一直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性子也受其影响,不易喜怒,但此时她脸上的冷意却遮掩不住了。

她扫向稽婴,见他还敢不知耻地靠过来,直接一袖将他狠狠地摔撞到了墙上,她冷声一字一句道:“稽婴,若非你逼得狗急跳墙,那人也不必鱼死网破地在小乖身上下了同生共死咒!如今他死了,小乖不过半个辰也得跟着他到阴曹地府去了!你可满意这种结果?”

别问为什么打他,她就是迁怒!

稽婴嘴角流着血爬起来,莫名被打的他本想发怒,但听了她的话之后却整个呆愣住了。

君上快死了,如今……连大公子也要被他害死了吗?

稽婴双腿一软,滑跪在了地上,他爬到她脚边,悔恨交加道:“救救他,求求你,你能知道这个咒术,你定是能救他吧……”

这个咒术陈白起能知道是因为她曾在归墟看到过,其描述中咒者与小乖相似,巫族也有这种咒术,但这种拿别人的命来绑定自己命的咒术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折损寿命,十分歹毒。

陈白起冷着脸,抿唇不语。

但稽婴看到这样的她,却是一下有了希望,他知道她的性子,若她办不到的事情都是一口否决。

或许也是父子间的奇特感应,重伤之中的赢稷已经醒了过来,但他浑身都痛,像被野兽不断地啃咬着,他躺在榻上听到了他们谈论的内容,知道小乖竟中了如此歹毒之咒术,他心绪激烈地翻腾,又“噗”地吐出一口血,他挣扎着爬起,仅着一件单衣,披头散发、光着脚步履不稳地走了出来。

“求你,救他。”

他干涸如砂纸摩擦的虚弱声音惊醒了几人,跪地的稽婴蓦地转过头,看到醒来的赢稷,两眼瞠大。

寝殿内的其它服侍的人都被清走了,所以没有人第一时间察觉到赢稷醒来,相伯荀惑难掩慌张,走过去搀扶住他:“主公,你如今的身体,万不可起身走动。”

百里沛南则急急去取了披风过来披在他肩上,也有忧心忡忡,一脸不忍:“主公……”

赢稷挥手挡了挡,让他们两人不必管他,他呼吸微弱而艰难,对着陈白起再次恳求:“你,能救他吗?”

属于父亲的强大毅力令他哪怕全身疼痛不已,仍能站到她的面前,为他的孩子求一线生机,他脸色憔悴苍白之中透着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短短几日,那件玄色披风下的身躯早已不复当初的刚健挺拔,衣下空空荡荡,哪怕他再用力控制,身体仍旧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痉挛。

但他看向她怀中小乖的眼神却是寒砺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

陈白起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有所触动。

赢稷放轻呼吸,让胸腔处蓄满了力量,再用力吐出:“只要能救他,怎么条件孤都应允于你。”

陈白起终于开口了,她放缓声音,认真道:“我会救小乖,只是我若救了小乖,只是先前应允帮你的事,却是无法做到了。”

救小乖可能会让她耗尽全身的力气,元气不复,便无法再拂助旁的事了。

“君上!”

稽婴听到这儿,急促慌乱地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喊这一声是为了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阻止不了。

甚至还瞒着君上犯下了一件不可饶恕的大错。

赢稷听到他得声音,目光凝沉,由着右相扶着迈前几步,他弯下腰,伸手将地上的稽婴拽拉起,稽婴本就无颜面对他,低着头,不敢让他再费力,快速撑着身子自行爬起。

赢稷看向陈白起,目光如苍劲之风,拂过山巅树梢,拂过夜岗星月,最终落宿于寂静岿然的乡土之中,默然安息。

“孤命数已定,不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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