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是的眼泪，有笑出来的，也有情不自禁被徒弟触动的。
好徒弟知道，他这师父有人味儿！而他这爱徒，也未放弃对人味儿的保持与珍惜！
祈宁之给师父的暗示如此巧妙，这孩子对师祖又应对得无懈可击。
言是突然觉得，他也用不着太担心祈宁之了。爱徒在成长，他自有他的应世之道，自己这个师父已经跟不上徒弟的脚步了。
师父的建议未必合适他，就让他自己去应对去经历吧！错了也不打紧，有些道理一定是要在教训中得来。
身为师父，就负责给徒儿兜底好了！
……
祈宁之一路接受了无数的祝贺与羡慕眼神，师兄师弟们的讨教经验，师姐师妹们的刻意近乎，他都应付得滴水不漏，自谓可称得上八面玲珑。
想起那个在星辰大海间闯荡的姑娘，那样的清澈、锐利而坚定。祈宁之暗暗有些难过。
她肯定不会这样熟练地掌握人情世故，更不会在师祖、师父面前两副面孔，两边讨好。
她若是见到这样油滑世故的祈宁之，会不会心生鄙弃？
自己和她，是不是已经渐行渐远了啊？
当回到自己洞府，祈宁之意外地发现一枚钤有凤尾的剑书。
绮色谷？
祈宁之心头一动，当即打开。
琦色谷果然消息灵通，竟然已经得知了他结丹成功的消息！
要知道，他不过才往师祖、师父处走了个来回！花颜夫人的贺信已经到了，贺礼也已经在路上。
绮色谷交好各派精英弟子并不稀奇，可花颜夫人对他祈宁之，应当多了份对自家子侄的亲近。
祈宁之看着贺信，能感受到那看似套路的贺词下的真切关心。
而且——
祈宁之手指一顿，停在那剑书的最后：
“花颜携女徒金错、银错等贺！”
花颜夫人就两个女徒，金错银错已经都名列其上，又哪来的“等”？
这个“等”，难道另有其人？
祈宁之心里一烫，手指头都有些哆嗦了。
是——小……九吗？
异界之行耗费颇大，精力、物力都需要补给。
这数十年里，小九也短暂回过青空界休整，只是时间太赶，没和他见过面，但托琦色谷给他传过平安信，也告知过约二十年后还会回来一次。
算算时间，差不多小九是该回来了。
她若是知道他结丹，定然不会毫无表示。而以花颜夫人的精明，写得这么含糊隐晦，多半便是另有深意。
花颜夫人应当是知道，在连山真君眼皮底下，不能扯上李幼蕖的名字。
祈宁之越想越对路，他不由望向琦色谷方向，恨不得立刻飞过去问个明白。
等答案，难道又要等二十年？
所幸，没让他等太久。
大半日后，琦色谷的贺礼便到了。
却是没直接给祈宁之，而是很懂事地送到了连山真君面前。
来送贺礼的是琦色谷女弟子芜樱，她虽不是绝美的长相，但雪粉粉的一张俏脸，喜盈盈的一双弯眼，苗条玲珑、聪明外露，令人观之生喜。
芜樱又极善于逢迎应酬，甜美清脆的一管好声音加上妙语如珠，面对元婴真君敢于大胆说笑又巧妙地丝毫不冒犯尊严，古板威严如连山真君，也给她逗得哈哈大笑。
当然，这大笑并非就真个因为他多爱听芜樱的说笑，其实有一大半是给琦色谷的面子。
花颜这妮子确实会做人，会做事！
看看那帖子上怎么写的！
琦色谷花颜谨呈贺辞：
伏惟真君台鉴，玄机蕴秀，麟阁传芳。老骥壮心未已，新驹锐气方遒。欣闻令徒孙金珠已凝，此诚仙道可期、玉田生辉也。考其道门数十载，勤修不辍，终成真人之属，究其根本所由，实赖真君德泽涵育之功。
昔闻连山垂训，诒厥孙谋，门下星聚风清。今观令孙君承先志而步青云，秉祖训而成金丹。大道方展，已见骊颔得珠；黄卷初开，更显凤毛耀彩。此皆真君课孙以义方，乃使琼枝承露、宝树沐阳。
某等仰瞻清辉，感佩无已。谨奉芜词，恭祝椿龄。愿松筠益茂，兰桂齐芳。更期祈君克绍祖烈，三代真君指日可成，其功昭昭，永世未央矣！
看看，虽然略见吹捧，可句句属实！
不是夸祈宁之结丹，而是贺他连山真君教导有方，才令徒孙如此出息，祈宁之今日的成就，完全是秉师祖之训、承师祖之志！
所以贺礼是给他连山真君的！
而且，贺礼并非常见的小小一只芥子囊，那太不威风了——用的是十只描金绘彩的红漆大盒，每只大盒都足有人高，由五位身高体壮的力士不辞辛苦地挑上了山。
琳琅满目的一连串担子，宝光耀眼、映日生辉。
担子上还插着彩旗，上绣着“绮色谷恭贺连山真君徒孙荣膺金丹”一排金色大字，呼啦啦地迎风招展，沿途吸引了无数目光，着实风光无限。
“花颜也太胡闹了，老夫多大的年纪了，早不是年轻时爱张扬唉热闹的性子了。她以为是俗世小儿游街夸官么？忒俗气！当玄机门是什么地方？不像话！不像话！”
连山真君口中笑骂着，一脸喜意却压不住，对这炫耀铺张的吹捧显然是极受用的。
芜樱笑眯眯地道：
“是！鄙谷主自然知道真君低调庄肃，故而才大大地闹一闹，好添些热气儿。不然，这结丹的大喜事，岂不就闷掉了？天予真人之位，正该以喜气反哺，不然实在有负苍天恩泽。我们这也是上应天意呢！”
连山真君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有道理！果然该如此！”
一旁被喊过来共襄盛事的言是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这是对师尊不敬，可就是按捺不住非议之心：绮色谷分明是投其所好，师尊嘛就全盘笑纳。
宁之结丹早确实是好事，可师父恨不得普天同庆，不免夸张了些。
幸好自家徒弟是个稳当的，不至于因此轻狂起来。
言是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脉师徒着实有趣：师祖连山真君一生精明功利、自负自高，到老愈演愈烈；徒孙祈宁之打小就面善腹黑，人人都以为他乖巧贴心，其实他自有肚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