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伊万失声惊恐地盯着他，仿佛在用眼神无声质问“你又憋着什么坏”。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Venus都不是个怀柔春色沉湎情爱的角色，伊万认识他多年，对他的了解已经根深蒂固地停留在了作恶多端这个标签上，无论是对待同伴还是敌人，都一副嚣张跋扈、锋芒毕露、不折腾到极致就不痛快，在连续剧里就是那种纵情声色，没有一点软肋，不到结局不会死的超级反派。
可又一看Venus的表情，一双凤眼波光粼粼，其间竟然闪烁着几分怪诞的爱意，伊万实在无法相信，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画面，他宁可认为Venus这是遇到了更加趁手的猎物。
“你究竟想做什么？”
微生商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乜向伊万：“我做什么了？”漫不经心中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蔑。
伊万被这个眼神盯得头皮发麻，然无形之间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才应该是Venus啊！
慈善晚宴的流程很乏味，特别是在这种官僚拥塞的正经场合下，各色艺术表演都删减去了一大半，众人都感到一阵兴致缺缺，特别是奥利弗盯着他那油头大耳上台宣讲的时候，下面哄笑做一团，都说科莱昂圈养的家猪跑出来了，他们越嘲笑奥利弗流汗越多，久而久之他站立的红地毯上都留下了一团瞩目的汗渍。
等到宣讲结束，这场记者会最大的看点，已然不是赫廷堡格如何发展如何强盛，而是一群长枪短炮对着唐凤梧和他的漂亮夫人。
才不过半个小时，众多媒体给出的最大板报标题——《美人夫妻应邀现身慈善晚宴，与情人Venus正面交锋》。
微生商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罗斯却是在一旁笑得快死了，原因无他，新闻插图里有他的一张正面照，那家媒体擅自给他佩戴上一枚名为“bitch”的胸针。
“连续剧里的恶毒小三都该去挑衅正妻啊，商，你为什么一点动作都没有？”
“他躲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至此之后，伊万察觉Venus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后边对什么事情都兴致不大。
不过在拍卖会开始前恢复了一点精神，彼时，一幅抽象画作被拍到了上亿的天价，他不知道作者是谁，但信口评价那幅画作显而易见就是在拙劣仿造康定斯基的构图八号。
罗斯坐在他旁边声情并茂地吐槽：“情绪与理性之间宇宙和谐与混乱之间的微妙张力，为什么我看不出来？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皇帝身边的蠢货吗？”
伊万小声道：“这似乎是切尔曼所作。”
罗斯愣了一下：“切尔曼是谁？”
微生商笑容轻快：“那个胆小如鼠的海关关长，你两天前还在海纳市看了他表演的舒普拉特勒舞，如果他没有失踪，这幅画应该百万封顶，可如今这幅画可能要变成遗作了。”
罗斯也想起来这么个人，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大来头，往日米歇尔让他们处置谁他们照做就是，也从来不在乎镰刀下面的那条性命是否有主人，他枕着后脑悻悻道：“让他们买去就好了，反正这笔钱最后是落不进他口袋里的。”
就在三人正准备结束这个话题时，一道幽灵般的嗓音冷不丁从罗斯身后冒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伊万猝然回头，看到的是唐凤梧和他的妻子，正一同落座在三人的后方。
他顿时神情愕然，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只管匆匆转过头回忆方才是否有说漏嘴的情况。
罗斯觑了眼伊莎贝拉，最后又红着脖颈转过脑袋。
三人中，唯有微生商回头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他目光死死盯着微生商，露出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痴态。
微生商看的是唐凤梧颜色寡淡的唇，这种色泽的嘴唇不用进行到望闻问切的最后一步，就该知道他的主人病入膏肓。
蓝色的血管在他皮肤下游走，仿佛他的身体是由某种比肉体更透明的东西构成的。
“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
唐凤梧无声地回望着他，在这样窒息而又漫长的对视中，不知道是谁呼吸一滞，紧接着，谁也不知道Venus是如何暴起，像疯狗一样捧着唐凤梧的脸颊撕咬他的嘴唇。
“啊！——”
一声尖叫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圆桌上的花瓶摆件被一股巨力冲撞横扫一空，噼里啪啦地摔碎一地，众目睽睽之下，唐凤梧被身形高大的Venus按在餐桌上羞辱，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包裹在华奢的西装裤之内，被Venus膝盖抵入腿间，只能无力挣扎。
伊莎贝拉奋力扯着微生商的胳膊往外拽，暗中用力将胳膊后掰，下一秒，她听见空气中有骨头错位的声音——那是从微生商身体里传出来的。
“你疯了！”
伊莎贝拉还以为自己发出了心声。
转头一看却是罗斯发出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啪——
被伊莎贝拉扭断胳膊没有反应，被三两个保镖架着离开纹丝不动的微生商，最后被唐凤梧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玛瑙般的灯光柔和地投射在会场的各个角落，如潮水般从各个方向涌来的嘈杂声、讥笑声、玩味声不绝于耳，更显得这片隅天地的寂静。
分离之后的二人唇上泛着同样的光泽，喘着同样紊乱的气息。
咔嚓——咔嚓——
密集的闪光灯如利箭一般刺入人的眼球。
唐凤梧的嘴唇上沾上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此刻显得气色好了许多，但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看起来怎么样，撑着椅背弯腰休整，面无表情，似是在大脑中疯狂模拟出紧急斡旋的方法。
微生商则是捂着一只胳膊脸色坐在地上，脸上的笑意被凌乱的碎发衬托得有些惨白，他皱了皱鼻子，吃力地站起身。
他一步一步往唐凤梧靠近，伊莎贝拉先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仇视的目光警惕地盯着Venus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不见我，我把人都给你了，为什么不见我？”
面对咄咄逼人的追问，唐凤梧垂下眼眸擦了一把嘴角，勾起唇温润的笑了笑，恍然间仿佛又变成那个光风霁月的审判长，他好像毫不介意Venus的越界行为，只把这个意外归咎于Venus无礼的玩闹。
然而又用只有三人听得到的分贝低声唾弃：“就当是被狗咬了吧。”
微生商压低了声音，眸光像鹰隼般将唐凤梧的身影框进瞳孔里：“你不守信用！”
“和你又有什么信用可言？”
唐凤梧的人把他们二人隔开了安全距离，仿佛微生商是什么洪水猛兽。
晚宴负责人带着保镖惊魂未定地上前让记者把照片全都删了，登时引起一片骚乱，个别记者不接受威胁，保镖便将他的设备摔烂，最后一群媒体人被当做犯人一般，押出了晚宴厅。
“可惜了。”
微生商总算笑了出来。
唐凤梧显然已经乱了，下巴绷得很紧，整个侧脸显现出玉石一般坚硬的质地，可微生商依旧能从这样的紧绷和难堪中看出他的剔透。
不应该是这样的。
站在唐凤梧身边的，应该是他才对。
不知何时，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从中走出了米歇尔和跟在后边卑躬屈膝的奥利弗。
冷漠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几乎在场的众人即刻噤了声。
这之后，米歇尔才终于看向唐凤梧，露出饱含歉意的笑。
“见谅，犬子顽劣。”
大庭广众下的一个惩罚性质的吻，被顽劣二字轻轻带过，唐凤梧心中好笑，但就算笑出来了也不觉舒坦，米歇尔并非枯瘦如柴，只是看到他又能在心中对应上瘦长鬼影的形象，面对这样一个不在同个次元的人，唐凤梧是很难拒绝一个不触及底线的要求的。
“这个……”
“不行！”伊莎贝拉心跳加速：“Venus这么做，显然就是不把我们夫妻放在眼里。”
旁边响起罗斯的一声嗤笑：“不就是亲了一下么？又没把你老公按在地上*。”
晚宴负责人此时也跑上前来，殷勤恳切：“唐先生要是需要什么补偿尽管提，只希望这次晚宴不会带给您不好的体验，如果说后续有什么拍卖品想要提前展览的，我们会为你提供一份内部手册，又或者今晚的捐品有什么看得上的我们公会拍下来赠送给您。”
负责人一脸惴惴，在缓和唐凤梧心情的同时也不忘了吩咐工作人员把更高权限的礼品送给伊莎贝拉。
微生商就这么被晾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安排好了一切，好像他方才的所作所为正在被人淡忘。
唐凤梧垂下眼眸，看着落水狗一般狼狈的微生商，坚硬的指尖蹭过指腹，他重新找回了氧气，重重地呼吸两下。
“他胳膊折了。”
人潮如流水般散去，镜花水月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所有人刚才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在为Venus的任性买单。
唐凤梧拿起手册，一个展品都看不进去。
他重新站起身来，在所有人暗中的窥探下朝着伊万走去。
伊万有些错愕，他以为今晚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会同Venus一样，被对方放在了敌视的一边。
但对方很轻地走了过来，没有任何异样地注视着他，仿佛灵魂也轻得随时要飘走。
“伊万检察官。”
“我是，呃……长官。”
唐凤梧嘴角抿着轻笑：“严格来说我们并不是一个体系里的，不用叫我长官。”
“呃……好的，审判长。”
“今早开了庭务会，有关戴维的失踪案找到了新的关键证据，现在交付由你们部门进行审理，你知道吗？”
“知道啊。”伊万几乎是立马就接了话：“戴维失踪案，这不才刚过了一个月？哈哈……磨刀不误砍柴工，再说了偌大的太平洋走失一个人是很难找回来的，而且我现在的工作堆积如山，只希望能尽快找到更多的线索……”
“我听威尔说切尔曼失踪案也是阁下手里的案子之一，这两桩案子有许多线索暗合，不知道阁下有什么看法？”
切尔曼的名字一出来，伊万几乎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呃……是的，很多人确实都有这样的想法。”
“很抱歉刚才听见了一个重要信息，伊万先生似乎对抽象艺术颇有建设，这件事和切尔曼失踪案有隐秘的关联吗？”唐凤梧似是并不容许他的敷衍了事，如幽灵般对他步步紧逼：“那你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