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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蝉鸣声声,催人心烦。枝头绿叶让骄阳晒得打了卷,叶尖都泛了黄。

郑梦境手里不停摇着一把折扇,缩在摆了冰的殿里一点想出去的念头没有。也得亏早晚两头还凉快些,不然她连请安都想找借口免了。这个时候,她发凉的膝盖倒好像是随身带着的冰一样,虽然微微发着木地疼,却给身上带了一丝凉意。

刘带金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合力将一大块冰抬进殿中,将已经化了的冰水搬出去。她用袖口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汗,同郑梦境带着怨意地道:“年年冬天盼着夏时,到了夏时却又惦念起冬月的好来。”她往殿外探头,刺眼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叫人眼睛发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下来。”

郑梦境因身子不比往年,并不敢贪凉,坐在离冰最远的地方。她笑道:“这都七月了,再熬一两个月就好了。等九月里,紫薇花儿都谢了,也差不多凉下来了。”

刘带金叹了口气,招呼着太监们将冰水抬到外面,将水洒在院中降温。

春困秋乏夏打盹,郑梦境借着扇子打了个哈欠,起身打算去榻上歪一会儿。不过得先擦个身,换身衣衫,即便殿里有冰搁着,但她还是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好不难受。

守门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进来报说天子到了。郑梦境赶不及去擦身,先去了门口迎驾。

朱翊钧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但他看见特地顶着大太阳穿过整个院子走出来的郑梦境还是给了好脸色。“小梦快些进去,别晒着了。”他将人扶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进去说吧。”

郑梦境没问什么,跟着朱翊钧进了正殿。

一到了凉爽的殿内,朱翊钧就舒服地喟叹一声。他还嫌身边的太监打扇太慢,风不够大,抢过扇子自己拼命地扇着。

郑梦境从搁了冰的铜盆中绞了干净的帕子,给朱翊钧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汗。她的手因碰过冰水,所以有些发凉,伸进朱翊钧的衣衫中,冷得人打了个哆嗦,旋即又觉得身上的燥热被赶去了不少。

朱翊钧拉过郑梦境的手,从她手里把帕子抽出来丢给一旁的宫人。“坐下,陪朕说说话。”他不断地摸着沁凉柔滑的双手,又是叹了一口气。

因天热,两个人都不想腻在一起,坐得距离有些远。郑梦境知道朱翊钧并不是想自己陪他说话,而是听他发牢骚,便主动问道:“又是哪个人叫陛下不高兴了?”她试着猜测,“可是言官又胡乱弹劾谁了?”

朱翊钧摇摇头,“小梦,朕在想,若今日李昖不来寻大明朝,他是不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后主?朝鲜李家,此后就只留名于青史之上了。”

郑梦境没有出声打断他,从他手上接过扇子,静静地替他扇着。但朱翊钧说的话,让郑梦境心头一颤。

今日的李昖,何不就是日后的朱由检。今日的朝鲜,便为他朝大明的前车之鉴。可惜此时谁都没能想到,也猜不到大明能跌得那么惨,那么快,而努|尔哈赤的势头会那么强。

朱翊钧苦笑,“现在朝鲜竟然就连调集粮草都做不到。甚至从义州再次逃往爱州。亡国之君的凄惨模样,真真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往下说些什么,狠狠地咬紧了牙根,一拳打在桌上。茶碗因这一击,而从桌上稍稍飞离起来,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青史之中,朝代更迭乃常情。”朱翊钧的声音很低很低,甚至在发抖,“小梦,朕有些怕,会不会、会不会有一天……”

郑梦境赶忙按住他发抖的胳膊,坚定地说着自己都存疑的话,“不会有那一天的陛下,不会的。”

“你不知道。”朱翊钧闭眼,咽下嘴中的苦涩,“派去朝鲜的游击将军史儒渡江之后,在平壤遭遇倭人重击,全军覆没,史儒战死。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统兵三千余人,渡鸭绿江救援,除祖承训外,无一人生还。”

“小梦,大明无将,无将!他日北境再起战事,朕拿什么去打?!”朱翊钧抹了把脸,“朕从未想过,大明朝的武备竟已废弛至斯。”

郑梦境动了动嘴唇,把话从嘴边咽下。

“这还是辽东的兵!是大明朝对上北夷的最重要的兵力,竟、竟……”朱翊钧坐在太师椅上,眼里迅速起了水汽。他的声音一直抖着,“昨夜,朕做梦,梦见祖宗。他们在怪朕,说是朕败了朱家的天下,毁了大明的基业。”

恐惧,不安,种种都压得朱翊钧几欲崩溃。偏他的嫡子,大明朝的储君,又是一个那样的。

眼前一片漆黑,似乎看不见丝毫的光亮。全国八万之多的宗藩,在这个时候,竟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庆王世子因在地窖耐不住饥饿,从地窖中逃了出来寻吃的,被哱拜的苍头军给发现了,当下绑了架上城墙。已经赶去救援的李如松和麻贵投鼠忌器,想攻城,又怕伤及宗藩,城里城外两厢胶着。

朱翊钧想起这事,就一肚子的火,信手操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上一掷。

“哐啷”一声,白瓷碎片飞溅开来。

宫人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郑梦境拿扇子遮住脸,朝刘带金使了个眼色。宫人们在刘带金的带领下,从殿内一一退出。

大门上了油,关门时没发出丝毫声响。要不是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朱翊钧都没发现门被关上了。

“方才,是朕失态了。”朱翊钧粗喘了几口气。

郑梦境垂眼,替他打扇,“天气热,心难免就急躁。陛下莫急,凡事总有法子的。”

朱翊钧点点头,抛开那些令他头痛的政事,转而同郑梦境讲起家事来。“昨日洵儿来寻朕,说是希望习六艺,加上骑射的课。你可知道?”

郑梦境摇摇头,“不曾听他在奴家跟前提过。”她弯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们现在都大了,举凡有些事儿,都不愿同奴家这做母妃的说了。个个都觉着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

朱翊钧摸摸她的头,无声地安慰她。“朕已经答应了。洵儿从小就好动,喜欢武艺也很正常。朕听说习武之人通常身子也比旁人要康健许多。”他顿了顿,“可惜溆儿腿脚不便。”

“陛下就是太惯着、宠着他们了。”郑梦境嗔道,“溆儿哪里就柔弱地连拉弓都做不到了?再者,上了马,谁还能瞧得出来他腿脚不好?”

朱翊钧被她逗笑了,“这么说来,一视同仁,都该学?”

“都该学。”郑梦境点点头,“要吃苦就一起吃点苦。哪里就能叫溆儿一个人在廊下乘风凉,看兄弟们大太阳底下去晒着受累?”

朱翊钧闷笑几声,“好,就听你的。”提起几个儿子,他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太子近日在溆儿的指点下,好了许多。祭酒也破天荒地同朕夸了他。”

郑梦境心思一动,“太子不过是开窍晚,哪里就真的那般愚笨了?起先是咱们想着拔苗助长,才惹来那么多事。要奴家说呀,本就该听老天爷的,咱们且看着,莫要多责怪才是。”她大致已经猜到了两个儿子是什么盘算了。

朱翊钧浅笑着点点头。因为朱常汐开始有些样子了,连王喜姐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影儿。自己这个皇后,真的是替孩子们操碎了心。

郑梦境小心仔细地留意着朱翊钧的表情,试探地问道:“陛下,皇长子已经年近十一岁了,你看,是不是……该想着安排屋里人了?”

朱翊钧皱眉,“皇长子都十一岁了?!”他不确定地望着郑梦境,“果真?”

“皇长子是十年八月出生的,陛下莫不是忘了?那年的三月,奴家被陛下册封为淑嫔。所以日子断不会记错的。”郑梦境慢慢地挨近他,“陛下是十六同娘娘大婚的,奴家记得似乎文忠公那时还上疏说是年岁太小了。”

“确有此事。”朱翊钧浅笑。不过想起朱常洛,他的心思就淡了几分。“皇太子年岁还小呢,等他成婚了再给皇长子安排也不急。”

郑梦境推了推他,“奴家哪里说的是择妃,是屋里人,屋——里——人!”她拿扇子轻轻打了一下朱翊钧,“择妃自是还早,奴家还念着让溆儿和洵儿在宫里多留几年呢。太子一经册封,旁的皇子到了十五,可不得全去就藩了?奴家可得先说好,舍不得他们两个早早地就离京了。”

“朕也舍不得。可这不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吗?”朱翊钧劝道,“就是朕也没法子。”

郑梦境把身子扭开,背对着他。“反正奴家就是舍不得。要让他们十五就藩,还不如奴家早早儿地两腿一蹬就去了算了。免得日后离别之时难过伤心。”

朱翊钧想劝,又觉得无从开口,最后无奈道:“好,朕到时候再想办法吧。”他拉了拉郑梦境的衣袖,“没小梦给朕打扇,朕都快热晕了。”说着,他贴到郑梦境的身上去。

一个滚烫的身子贴上来,郑梦境登时就觉得受不了了,赶忙将人推开,气鼓鼓地打扇,“这下好了吧?”朱翊钧把脸凑近她,“以后,可再不许说方才那些话了,啊?你不知道,当年你跪太庙滑胎之后,那些日子朕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郑梦境微微扬起下巴,“奴家那时可什么都瞧不见,听不见。”朱翊钧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只觉得再没了颜色,这里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郑梦境红着脸,把手抽回来,嘀咕着,“就知道说好听话哄人。”说罢,还横了他一眼。说起恼怒,倒不如说是含了万般风情,如丝情意。

朱翊钧是难得偷了闲过来的,待不了多久。陈矩在外头敲门声响起,他就起身离开了。郑梦境要把他送到门口,被他拦下,“你现在身子不比从前,仔细将养着,莫要见太阳了。”

郑梦境站在廊下遮荫,远望着朱翊钧离开才转回来。她朝门边一个站得满头大汗两腿发软的太监扫了一眼,“进来吧。”

那太监赶忙转了转脚脖子,飞快地用袖子把脸上的汗给抹了,垂首弓腰,跟在后头进了殿内。殿里凉丝丝的,他刚进来一会儿,身上的汗就给全都收了。

“是郑家有事儿?”郑梦境坐在方才朱翊钧做过的位置上,“兄长要你进宫来托什么话?”

太监道:“郑公让奴才来同娘娘说一声儿,人给找着了。”

郑梦境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找着了?!”喜悦之情跃然于脸上,“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双手合十,飞快地念了一遍《心经》,“兄长他还说旁的什么不曾?”

太监摇摇头,“只有这一条儿。”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郑梦境略歪了歪头,绕过太监,将刘带金唤进来,“庞保办事儿利索,给赏。再记下来,这月的薪俸加一倍,就从我的私库里走。”

刘带金低声应诺,将郑梦境的话重复了一遍,确定无误后,领庞保去取赏钱。

郑梦境扇了几下扇子,倾身探头出去,“若是二皇子和四皇子下学了,让他们上我这儿来一趟。”

“诺。”

朱翊钧一回乾清宫,就立即交代下去,让掌管御马监的史宾去挑几个好手教皇子们武艺。听到能学骑射,四位皇子都高兴了起来。

朱常洛微微侧过脸,同身后的朱常洵打了个眼色。朱常洵报以大大的一个笑脸。

朱常溆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下学后,朱常汐将二皇兄叫住,拉去一旁。他有些忐忑地问:“二皇兄,你看……我能学好吗?”王喜姐从来不让他碰这种东西,说非君子该学的。但圣人不是说君子就该习六艺吗?现在是不用学驾车了,但骑射……总归还是传下来了。难道真的不用学吗?

对于未知的事物,朱常汐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经史子集这些都搞不定,骑射会不会也一团糟?

自从朱常溆尽心尽力地指点他读书后,朱常汐觉得自己的确比过去大有长进,曾先生也不计前嫌地夸他了。就连父皇母后都对他有了好脸色。在这种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朱常汐最希望听到来自二皇兄对自己的肯定。

朱常溆对他报以鼓励一笑,“殿下放心,世上无难事。殿下现在不是已经开始慢慢好起来了吗?骑射也是一样的,肯下功夫就行。”

“会很苦吗?”朱常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

朱常溆拍了拍自己的腿,“父皇说了,我也是要学的。我都能说得好,何况是太子呢?”

听他这般一说,朱常汐信心大增。他由衷地道:“谢谢你,二皇兄。”

朱常溆还欲说些什么,一个翊坤宫的小太监就小步跑了过来,“太子,二皇子。”行礼后,他朝朱常溆道,“娘娘让二皇子一下学就回宫。”朱常汐忙道:“那皇兄就先去见皇贵妃吧。”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多谢皇兄给我的笔记,我这就回去温习。”

朱常溆拱手施礼,朝朱常汐一拜,道了声罪,和早就在等自己的朱常洵一起离开了。

望着他们兄弟离开的背影,朱常汐紧紧地抿住嘴,自己一定行的。鼓完劲,他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抬头去看,见是朱常洛。朱常洛很快就收回了自己有些瘆人的目光,如同平时那样朝朱常汐行了礼,也离开了文华阁。

朱常汐敏锐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而这种不详来自于自己的大皇兄。他还没蠢到那份上,从朱常洛平日的言行中,朱常汐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一直受到来自于这位皇兄的觊觎。

想起坤宁宫对自己还抱有希望的母后,朱常汐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放松。也许读书上,自己比不过大皇兄,但是骑射上头,谁都是第一次,总能赢过的。

两个兄弟分道扬镳。一个前往慈庆宫,一个回到了坤宁宫。

朱常溆和朱常洵回到翊坤宫,同郑梦境请了安后,就见母亲旁的都还没说话,就先让宫人们给他们打水洗脸擦身子。

“大热天的走了一路,必是出了一身汗。先弄清爽了再说事也一样的。”

朱常溆听了心里就有了底,知道这事儿并不是十分紧急。

等收拾停当,郑梦境摒退了宫人们。“今日你舅舅托人带话进来,沈惟敬找着了。”她望着朱常溆,“你先前不是说要将人留着吗?你舅舅把人留着呢,想你想做什么?”

朱常溆沉吟了一下,“孩儿想出宫一趟,上舅舅家里去见一见沈惟敬。”

这倒没什么不妥的,抛去天家这一点,朱常溆和郑国泰是甥舅。外甥想见舅舅,有什么可拦的。

“倒是行,不过这事儿我作不得准。你得问过慈圣太后娘娘同你父皇。”

朱常溆点头,“孩儿明白了。”他扭头望着朱常洵,“洵儿就不要跟着一道去了,你留在宫里。”

朱常洵刚想开口说一起去,就想起一件事来,点点头,“好,我在宫里陪母妃。”

郑梦境冷笑,拿手里的折扇去打他,“我有什么好陪的,你整日在宫里,我都见不着几次。还陪呢,都不如阿狸和阿雪陪我来得多。”

朱常洵腆着脸,“哪里能啊,孩儿不过是功课繁忙,所以一时顾不上母妃吗?”他指着郑梦境手里那把折扇,“扇子还是我给母妃画的呢。”

郑梦境把扇子一拢,放在手边,冷哼一声,“谁稀罕用。”扇柄常摸着的地方已经泛光,包了一层厚厚的浆,“就你那画的鬼画符一样的画儿,我都不好意思拿出去显摆。”

朱常溆噘嘴,“可我前日明明听见你同皇后娘娘说,‘这可是洵儿给我特地画的呢,娘娘看上头这朵牡丹花,画的就跟真的似的’。”他捏着嗓子学郑梦境说话,“‘我看就是画圣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可不就是母妃你说的!”

郑梦境硬着嘴,“我才没说过这等话。”宫人吃吃的笑声传入耳中,她的脸有些红,羞恼地又要拿扇子去打儿子,“你现在是人大了,跟着胆子肥了啊,还敢学母妃说话。”

朱常洵抱头蹲下,“母妃就是要打也别拿这个打。我画废了十张纸才成了这么一把扇子,要是坏了可再没的了。”

郑梦境拿扇子挥了几下,到底没能舍得——心疼扇子,也心疼儿子。门外朱常治也下了学回来请安。郑梦境自觉有个台阶下了,“罢,看在你弟弟的份上,且饶了你这遭。”

朱常洵得了好还卖乖,“母妃,治儿可什么都没说呢。”他扭头得意地望着弟弟,“治儿,母妃要打我,你说皇兄该打不该打?”

朱常治脆脆地应道:“该打。”

朱常洵登时没了脾气。“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平时对你不好吗?什么好吃好喝的落下你了?一有什么好玩儿的就拿来寻你一起,你倒好。”他拿手指着朱常治,“一点都不知道向着我。”

朱常治爬上郑梦境的膝头,抱着她撒娇,望向朱常洵“嘿嘿”地坏笑。

“行行行,你们都欺负我得了。”朱常洵气鼓鼓地道,“等明儿我学了骑射,就来欺负你们,哼!”

朱常治的眼睛亮亮的,“出阁可以学骑射?”他扭头看着郑梦境,“母妃,明日我也出阁听学好不好?”

郑梦境点点他的鼻尖,“不好。你蒙学都还没学完呢。明岁就能同皇兄们一道了,别急。”

朱常治闷闷地应了一声。

朱常洵趁机得瑟,“骑射可好玩儿了,比念书好玩多了。”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治儿没得玩。”

朱常治的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坏皇兄。”他指着朱常洵对郑梦境道,“母妃,打他。”

殿里众人哄笑。

朱常溆起身,“那母妃,我上慈宁宫一趟。若是皇祖母和父皇都允了,等会儿就出宫。晚膳就在舅舅家用,宫门落锁前回来。”

郑梦境点点头,“你自己有安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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