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华山遗梦
“浝牾前辈，你们隐匿气息寻其他修士，我去一趟华山！我们华山之巅聚集。”
浝牾点了点头。
华山，奇险天下第一山。在百年后的地球，它依旧是险峻的象征，却不再是令人向往的仙家福地，而更像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带着神秘禁忌色彩的巨型地质公园。
通往山巅的道路被厚重的合金闸门和能量护盾封锁，巨大的警示牌闪烁着刺目的红光：“高危地质灾害区域！强磁场干扰！未经许可严禁入内！违者后果自负！”官方宣称这里地质结构极不稳定，且存在强烈干扰电子设备的异常磁场。但林秋知道，更深层的原因，是这里残留着一些无法被科技解释的“东西”，是昔日修炼文明的遗迹，是禁区。
李默的身体孱弱不堪，攀爬险峻的华山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林秋的灵魂，对天地间残存的、极其稀薄的“炁”的流动，有着近乎本能的感知。这是铭刻在灵魂里的本能，是身为顶尖修士的境界残留，哪怕修为尽失，这份“感”依然存在。
他避开山脚下稀疏的游客和巡逻的无人机，寻找到一处磁场相对薄弱、能量护盾存在周期性波动的区域。闭上眼，心神完全沉入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风拂过岩石的细微角度，空气中尘埃的飘动轨迹，脚下土壤最轻微的震颤，所有信息汇聚成一张无形的网。就在护盾能量流转出现一个极其短暂“涟漪”的刹那——
林秋动了！李默的身体在他的意志驱动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潜能，如同鬼魅般向前一扑！身体几乎贴着冰冷的地面滑行，险之又险地穿过了那道无形的能量屏障！护盾在他身后瞬间闭合，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进入禁区，环境陡然一变。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与外界科技社会的喧嚣截然不同。山风呜咽，如同鬼哭。林秋顾不上身体的擦伤和剧烈喘息，凭借着灵魂深处那份模糊的感应，手脚并用地向一处隐秘的山坳攀去。
拨开一片茂密、散发着奇异腥气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半山腰一块突出的巨大平台上，一个漆黑如墨的阵法赫然在目！阵纹繁复扭曲，由一种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漆黑物质构成，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阴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气！黑气缭绕升腾，将平台上方一小片天空都染得晦暗不明。阵法中央，隐约可见一个盘坐的人形轮廓，被浓郁的黑气包裹，看不真切。
碎轻舞！
那个因他当年被逼无奈，亲手打入此地绝阵的女孩！
百年光阴，沧海桑田。李默的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山风灌入口鼻，却压不住灵魂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愧疚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眼前这阴森恐怖的阵法，就是她百年的囚笼！
昔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少女明媚倔强的笑容，最后坠入黑暗的转身一跃，本想着不拖累我，如今却天人永隔...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带着血淋淋的温度。
当初的爱意，因异界之徒的危机，让他一再避让。
百年时光匆匆流转，阵法，依旧。
只是不见佳人。
以林秋此刻的境界，哪怕只是凭借对大世界规则的领悟，这等困阵，挥手可破。他颤抖着抬起李默的手，指尖下意识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意念，试图去解析那漆黑阵纹的流转节点。
但下一刻，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不敢破。
他不敢！
破开阵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直面百年的时光，直面一个被囚禁百年的灵魂可能早已消散、腐朽、甚至怨恨滔天的现实！意味着亲手戳破这百年来支撑他心底某个角落的、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只要阵法还在，她就可能还在，哪怕是以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至少，她还“存在”于他的世界里，存在于这个阵法之中。
至少，她还活在自己心里。
林秋颓然跪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李默的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瑟瑟发抖。泪水混合着山间的冰冷水汽，无声地滑落。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呆呆地望着那黑气缭绕的阵法核心，仿佛要透过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看到那个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身影。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山风呜咽和黑气翻涌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比熟悉韵律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让林秋的灵魂猛地一颤！
不是幻觉！
那波动，阴冷、死寂中，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历经岁月磨砺后的坚韧与，纯粹！正是属于碎轻舞灵魂本源的气息！虽然微弱到几乎湮灭，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紧接着，阵法边缘一处最为浓郁的黑气，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黑气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缓缓从中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样式古朴、却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裙，样式简单，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乌黑的长发如瀑，垂至腰际。她的脸，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清丽绝伦，眉眼如画，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历经沧桑的沉静与，一种非人的漠然。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如同寒潭古井，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幽幽的黑色火焰在跳动，映衬得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岩石上，无声无息。周身缭绕着一缕缕极淡、却凝而不散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在她指尖、发梢缠绕游走。她站在那里，明明是人形，却散发着一种介于生死之间、超脱凡俗的诡异气息。
女子走出漩涡，清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跪在平台边缘、形容狼狈的陌生青年（李默）。她的眼神中没有好奇，只有审视，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俯视闯入禁地的蝼蚁。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
“谁？”她的声音空灵飘渺，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默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冲击着他，让他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她还活着！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活着！
女子微微蹙眉，似乎对闯入者的沉默感到不耐，向前轻盈地踏出一步，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拉近距离。她盯着李默的眼睛，那幽深瞳孔中的黑色火焰仿佛跳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一连三问，如同冰冷的锥子刺来：
“修士？”
“你跟他，什么关系？”
“你究竟，是谁？”
看着那近在咫尺、魂牵梦萦了百年、却又带着全然陌生疏离感的脸庞，看着那熟悉的眉眼间刻下的冰冷与漠然，林秋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荡。什么伪装，什么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轻舞！”一声饱含了百年愧疚、思念、狂喜与心碎的呼喊，冲破了李默喉咙的束缚，嘶哑而凄厉地爆发出来！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白衣黑气的女子，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感受那真实的存在，弥补那百年的亏欠！
回应他的，是快如闪电、毫不留情的一脚！
“砰！”
李默那本就孱弱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踹飞，重重砸在几米外的岩石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蜷缩在地，痛苦地咳嗽着，视线都因疼痛而模糊。
白衣女子站在原地，眼神冰冷依旧，甚至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厌恶。
她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青年。没有言语，只是伸出一根纤细、苍白、缠绕着淡淡黑气的手指，轻轻点向他的眉心。
指尖冰冷，触感如同寒玉。
林秋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他闭上眼，任由那带着死亡与幽冥气息的力量侵入李默的识海，直抵他这缕神念的核心。
瞬间，碎轻舞的指尖猛地一颤！那双古井无波的幽深眼眸，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困惑、甚至还有一丝，狂喜？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飞速变幻。
“林秋？！”她失声低呼，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不再是之前的空灵冰冷，“你，轮回转世了？不对！”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判断，指尖的力量更加深入地探查，“这是，投影？意识投影？！你怎么，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回来？！”
她猛地收回手指，踉跄后退一步，死死盯着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青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那冰冷的漠然如同面具般碎裂，露出了其下压抑了百年的汹涌情感。
林秋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坐起，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他看着眼前失态的女子，看着那熟悉脸庞上终于流露出的属于“碎轻舞”的情绪，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释然的笑容。
“轻舞，是我，我回来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对不起，当年，是我负了你。”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百年的隔阂需要刻意打破。当身份在灵魂层面被确认的那一刻，百年时光造成的陌生感，在生死与共的记忆和刻骨铭心的情感冲击下，瞬间冰雪消融。
碎轻舞沉默着，走到林秋身边，挨着他靠着冰冷的岩石坐下。黑气在她周身安静地流淌，仿佛也收敛了戾气。她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翻滚的化学云层，眼神悠远，开始讲述这百年禁锢的岁月。
“当年坠入这‘九幽绝魂阵’，本以为必死无疑，肉身确实早已枯竭，”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但天不绝我。这绝阵深处，竟封印着一缕上古阿修罗道强者‘无心修罗’的残魂传承，他非生非死，以杀证道，在那场异界战争之后，真灵溃散前将本源与感悟封印于此阵。”
“我肉身消亡，残魂被阵法磨砺，濒临消散之际，意外触发了传承，无心前辈的修罗本源与我残魂融合，保住了我这一点真灵不灭，却也让我，成了这不生不死、非人非鬼的存在。如今的碎轻舞，只是承载着‘无心修罗’传承的一道残魂执念，依托此阵苟延残喘罢了。”
她的话语平淡，却道出了令人心颤的真相。百年的囚禁，换来的是抛弃凡躯，化身阿修罗，游走于生死边缘。
林秋听着，心中翻江倒海，愧疚与怜惜交织，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苦了你了。”
“苦？”碎轻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比起外面那个被天道厌弃的世界，这绝阵，倒也算得上一方净土。”
她话锋一转，幽深的眸子看向林秋：“你呢？”
林秋将自己的遭遇叙述一遍。
“意识投影跨越时空壁垒降临此界，只为寻一缕混沌母气？你那方世界，竟到了如此地步？”
林秋点点头，不再隐瞒，将小世界遭遇异界入侵，九十亿生灵献祭铸轮回，四象定界阵骨架已成，唯缺混沌母气为引的绝境，以及自己冒险梦穿地球的缘由，一一道来。
碎轻舞静静地听着，当听到师尊燃魂铸鼎时，她缠绕黑气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当听到九十亿生灵湮灭时，她眼底的幽火跳动得更加剧烈。末了，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
“联系天道？呵，林秋，你可知，此界的天道，早已陷入最深沉的‘永眠’。”
轻舞解释着，蔚蓝星本和其他星域一样是一片死域，当年魂族为争夺本源之力，长宇星盟首领战风以自爆本源，导致域外战场弥漫本源之气。浓厚的本源气息引来异族的觊觎，因此雷暴位面派兵掠夺，域外战场因此战脱落，坠入无尽深空，最后化作这片星域。
那一缕本源气息附着于蔚蓝星——地球！
短短万年时间，这方世界衍生了生灵，并开始了修炼。他们没有修炼门路，以练气、炼体为主，也称上古炼气士、炼体士。因残存的修士造访，留下修真界的修炼方法，这方世界才开始了修炼。
天道看着自身演化的生灵不入正途，不由欣慰。直到后来，异界之徒污染这颗星球，全民反对修炼，天道至此陷入了永眠。
“永眠？”林秋心头一沉。
“是憎恨，亦是绝望。”碎轻舞的目光投向铅灰色的苍穹，仿佛能穿透云层，直视那无形的存在，“你看到的洪水、泥石流、强酸雨，这些‘天罚’，不过是祂沉睡中无意识散逸的怒火余波。”
“祂创造的生灵，背弃了祂设定的道路，选择了另一条路——科技。他们不再感悟天地，修炼自身，而是疯狂地攫取、改造、依赖外物。他们将修炼斥为封建迷信，视为阻碍‘进步’的异端。他们用钢铁和代码覆盖大地，用贪婪和欲望透支世界的本源。”
“天道，祂就像一个被至亲背叛、彻底寒心的母亲。祂看着自己孕育的孩子走上一条自我毁灭、也注定毁灭家园的不归路。规劝无用，警示无效，最终，祂封闭了自我，切断了与凡尘的所有主动联系。
这禁锢修为之力，断绝灵气之源，让地球沦为无法修炼的‘牢笼’，并在此界强行构建了六道轮回的雏形，或许，在祂看来，让此界生灵在一次次轮回中消磨罪孽，最终归于虚无，便是最好的归宿。”碎轻舞的声音冰冷而残酷，道出了地球沦为“死星”的终极真相——天道的主动放逐与惩罚！
林秋听得遍体生寒。沟通一个陷入永眠、对子民充满憎恨与绝望的天道？
这比在沙漠中寻找一滴特定的露珠还要渺茫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