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辉松了口气，悄悄跟上，但同时他又有些害怕，不管是被对方发现还是被这里的工作人员发现——如果被赶出去，那感觉可能就像没能亲口对泽芊说出自己的爱意一样难受，因为都是只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
还好，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只是选了一个普通的开放式包间坐下，而酒吧的客人似乎并不多，他们的周围都是空位，让墨辉能够找到一个既能看清女学生的样子，又不会被他们发现的合适位置坐下。
不知为何，他感觉心跳加速，有些近视的他看不清女学生的脸，加上酒吧灯光昏暗，就更看不清了，虽然这也便于他的活动，但这时候他更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切。
无奈，他又换了个位置——就在男人身后的一个开放式包间，在这里他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但女学生也被男人给挡住了。
他正准备歪头绕过男人去看女生的样子时，突然出现的服务生把他吓了一跳。
“请问几位？”一个利落的女性声音传来。
定睛一看，是一个身着衬衫、外面套着灰色无袖西装、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女性。
虽是一身男士打扮，但她的胸脯却依然将外套鼓鼓地撑起，一副呼之欲出的模样将属于女性的性感线条完美地勾勒出来，呈现出一种颇为诱人的反差美。
她黑色的大波浪长发映衬着周围的灯光，看上去十分张扬，脸部的轮廓动人而精致，呈现出一种东方女性特有的韵味，她轻轻的地笑着，唇红齿白。整体的化妆风格简约大胆，的确很适合酒吧这种场合，是容易让人记住的形象。
墨辉一时之间看呆了，说不出话。
美女服务生笑了笑，颇为风趣地道：“帅哥是第一次来吧，一个人吗？”
又愣了一下，墨辉才咽下口水点了点头。目前的情况对他来说有些刺激过头了。
“这样的话，来一杯广受好评的‘古典’如何？”她微笑着问。
墨辉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古典”又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是广受好评，那自己或许也能接受吧？
“好的，一共是八十八元，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八……八十八？墨辉惊恐地看了服务生一眼，差点就要尖叫出来，但好歹他还算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里的消费肯定不会太低，甚至会直接刷新自己的消费观，但为了查明真相，他还是义不容辞地坐在了这里。
……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奇怪的感召，他没想那么多，莫名其妙地就点了点头，道：
“现金。”
犹豫地掏出钱包，那一刻他仿佛听到钱包在大喊“不要”，他自己的手也跟着这幻想出来的声音微微颤抖。
直到一张红色的钞票递到了对方手上。
对于一个2014年的高一学生来说，这已经是他三天的生活费了，虽然家里经济还算宽松，但父母对他金钱方面的需求总是十分谨慎，能拿出这么多钱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服务生点点头，在一个单子上写了几笔，便微笑着离开了。
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墨辉不由得有些着迷了，真漂亮啊……是老板娘吗？
不会吧，老板娘亲自服务？他有些想入非非，但也知道这是异想天开的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的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服务、更好地赚钱不是么。
他松了口气，还好包里还有钱——但是！
现在包里就剩两百块了，加上刚才用出去的也就三百块，这本来是为了泽芊才省吃俭用才存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划过了在学校中类似“蜗居”的岁月。
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艰苦，他只是为了挤出内心中的心酸而已。同时也是在内心告诫自己，这笔开销完全没有价值。
未成年的高中生、独自一人、在密雨斜织的夜里、来高档酒吧，喝酒？
这是什么逻辑？疯了吧——他自嘲道。
那个美女不会以为自己失恋了吧？
感觉她的眼神好像就是这样在看自己呢，哎——说起来，自己这和失恋……就算不是也差不多吧。
说来，如果不是为了知道跟踪的女生是谁，我会来这种地方？他想。
关于这笔钱，他有更多、更好的用法，但无论怎样都不会是在酒吧。
说得直白点，就是太贵了。他的内心还没有接受如此高昂的消费标准，但好歹这里是正规的酒吧，也不会有什么诱导消费或是强制消费，刚才服务生那种只是简单的推销——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先问一句多少钱呢？
还不是因为根本就不懂这些，无论是酒名还是价格——结果对方轻而易举地看破了他，并主动推荐起来，连酒单都没用上。
他也只好故作深沉地去迎合，老实说——比起自己凭着感觉去找一款名字看上去很个性但完全不知道味道的酒，不如让服务生推荐来得干脆，起码她知道自己是第一次来的，会推荐无论是味道还是度数都比较大众化的酒。
以及，主动去问的话也显得太掉价了吧？虽然自己来这里的理由有些荒唐，但他也不想让别人瞧不起自己。
“呃！”他意识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差点把正事忘了。
——自己又不是真的来喝酒的。
都是酒太贵，才不由得想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
呼——他拍了拍脸蛋，集中精神。反正这里光线也不怎么好，对方又在交谈，注意不到自己的，他自我安慰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起身，头偏向一侧，视线绕开男人后就能很轻易地落在那个女学生的身上。
对方戴着一副眼镜，一时半会还真有点不好辨认，不管是刘海还是记忆中的外形的确都很相似，如果她不是泽芊，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她的领口佩戴着他十分熟悉的校徽，而校徽的位置也和学校规定的保持一致，因此可以断定她就是本校学生，只是如果另有他人，墨辉觉得自己应该或多或少都见过才对，毕竟学校来来回回就那么两千来个学生，日复一日，总会有几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尤其是这种和泽芊很像的人。
但仔细观察之后，他还是确定，那个人不是泽芊，她的眼镜也不是装饰。
略微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很失望，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如果那个女生是泽芊就好了”的错觉。
因为那样好歹他还能再次看见她。
但他立马意识到这想法很是恶心，说是心底突然冒出来的邪念也不为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念头，反正不说出去也没人知道。
“帅哥，你的酒。”
刚才的服务生如幽灵般突然出现，又把墨辉吓了一跳。
“古典”放在了他的面前，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好听的脆响。
他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有些不安的胸口。如此表现依然太过突兀，该说是演技不过关呢，还是太过紧张呢？他不知道，觉得自己可能是“做贼心虚”，虽然他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谢谢。”稍微缓了过来，他还是礼貌地回应。
他的动作被服务生看在眼里，但服务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保持着非常职业的微笑：道：“请问，还需要些什么吗？”
墨辉摇摇头：“不、不用了。”
就像是知道他目前的处境一样，美女服务生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来吧台”之后便埋着轻佻的步伐离开了，而她的身后则留下一阵温柔的香气，仿佛会令无数男人迷倒在里面。
“我能有什么需要的呢？”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墨辉喃喃道。
无非就是问“卫生间在哪儿”之类的无聊问题。虽然他心里总感觉对方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或许只是随口说的而已，他也没往心里去。
倒是……对面的女生原来不是她啊。
想到这，他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望着面前的“古典”，他很是茫然，这是什么东西来着……
一杯橙色的液体，其中有冰块和柠檬皮、以及一颗黑色的像是蓝莓的水果，但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液体的表面如镜面一般光滑，在灯光下如同橙色的宝石般反射着诱人的光，而杯壁上则凝聚起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他甚至怀疑这就是冰红茶。
用手机稍微查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在酒吧间知名度非常高、也极为流行的一种鸡尾酒，不过价格却并没有查到，网络上似乎对于这一类东西都选择了闭口不谈，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个暴利行业，但既然自己来到了这，并且也付了钱，那就权当是接受了这样的价格，虽然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什么都不点的话——比起问价格，这是让自己显得更加不入流的事情。面子嘛，往往是人们最在乎的东西，何况是在那样的美女服务生面前。
不然，别人说不定会把我轰出去……看着面前的鸡尾酒，墨辉又胡思乱想起来。
这么贵的东西，又是自己掏的钱，哪怕不会喝酒……也得学着去尝试吧，不然就浪费了……
权当是……为泽芊干杯！想着想着，他就把感情倾注到了泽芊身上。
举起冰凉的酒杯，在这里为她献上无声的致辞。
——祝你一路顺风，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愿你人生坦荡，愿你心地善良；将来会遇到正确的人，完成正确的事；愿你永远沐浴在黎明的阳光之下……
呃……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这个奇怪的致辞是什么鬼，这些话光是想想都觉得羞耻，所以也……只能这么想想了。我果然还是说不来祝福别人的话啊……他想。
只是，祝福了那么多话之后，不管能否传达到，他都想起像她那样的存在也逃不过世俗的一些规矩，比如那件他始终十分在意的——她究竟会嫁给谁，以及对方可能是之前从未谋面的、她并不喜欢的男人……之类的。
但他却完全无法阻止这种事情，也没有权利去阻止，他又怎么知道她究竟会为此报以怎样的心情。
大概，也只有为青春期而烦恼的男生才会为了自己的初恋——哪怕只是一厢情愿，也会去想那些遥远的事情。
恰逢其时，酒吧中放起了周传雄的《樱吹雪》，听着听着，墨辉的眼眶湿润了，这首歌的歌词散发着淡淡的忧伤，他虽是放荡不羁的青春期，本不是伤心的年龄，却也在刚刚经历了和泽芊的离别的之后不禁感伤起来。
周传雄略微沧桑的嗓音，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只存在于回忆中的故事：
“……
粉色樱花忽然间，吹着风
吹起了年少的轻狂，骄傲的放纵
回忆票如雪，淡淡的、遥远的乡愁
我曾深深爱过的，白雪般的你
在哪座城市，谁的妻
淡淡想起，无关过去
……”
墨辉听着歌，只感觉悲从中来无法自拔，也许泽芊会像歌词中那样嫁往远方，跟随一个陌生的男人过上一辈子吧。
而自己——却连她什么时候结婚都不知道，更别说收到请柬了。
那时，他已经初步地意识到生活是一种什么东西。
如果争取不到，那就只好放弃了，墨辉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为了某种看上去并不重要的东西豁出一切的人。
现在，除了对方的名字，他不知道对方的任何信息，无论是联系方式、家庭地址、还是人际关系都是一片空白，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他才会认为如果能在这里遇到她反而是一件幸事。
只是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
因为在那看似幸运的背后会埋藏着多大的不幸，无人知道。
一口“古典”入口，除了冰凉，他能感受到的就是一股淡淡的甜味而非酒味，酒味的感觉来自液体咽下之后喉咙因为第一次接触酒精而产生的轻微灼烧感。
他努力去迎合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味道，并试着去欣赏它究竟好在哪里。
细细品尝了一下，确实很有一番风味，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吸引人，但总之——还挺好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