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着老程，他呼吸仍在，面色平静，只是肤色不太好，有些发乌。
我干脆又把泡沫医疗剂喷了他一头，让他整个脑袋也包裹在里面。
泡沫医疗剂采用了纳米级的分子材料构成，能够轻松渗透大部分的材质从而发挥效果，所以即使如此也不用担心窒息，这和玻璃浴室里的修复液有些类似，所以也不用担心它挥发在空气中。
目前的问题是这东西就在他身体表面不动了，这很奇怪，老李身上的泡沫医疗剂也没有持续这么长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这既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东西。
“你在弄，你不知道？”
“和我想的不一样啊，而且可能的情况我也跟你说了，你看他……并没有出现那些情况嘛。”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道：“那现在怎么办？”
“再等等看，也许是因为他的状况太严重了。”
就这样又过了十分钟，我都快睡着了，蔑雨突然摇醒了我，道：“哎，你看是不是有反应了？”
我清醒过来，只见泡沫医疗剂开始从老程的皮肤表面消失，分析显示泡沫医疗剂正在渗透进他的身体中。
虽然不知道为何延迟了这么久，但好歹它也算生效了，那接下来岂不是——我又想起了老李的模样，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像生效了，你……要不要离远点？”我道。
她立刻往后退了五六米。
出于安全考虑，我也退到她身边，道：“站我后面吧，要安全点。”
又是5分钟过去了，泡沫医疗剂已经被老程完全吸收，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感觉就像——啤酒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就变成了水，仿佛渗透进去的药物也都变成了水。
老程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好转，也没有任何恶化，推测的剩余存活时间也没有变化。
什么都没有。
海星反复扫描，确认了所有参数，也没有更多的东西。而泡沫医疗剂本身也没有问题。
哇，搞什么啊，弄了半天就等到了这个结果？仿佛我根本就没有喷泡沫医疗剂在老程身上。
这让我很是无语，甚至蔑雨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本来我想再试一次，但想想还是算了，估计还是同样的徒劳——以及我得保留一部泡沫医疗剂来应付接下来的情况。
要知道老程和老李都是成年人，把这玩意覆盖到他们全身的消耗是很大的；我差点就怀疑是泡沫医疗剂的容量问题了。
现在这玩意只剩下35%的量了，应付一般情况应该没问题。
“没有反应？”她问。
“对……我以为不会这样的；只能说样本太少，不能确定其中规律。”
蔑雨点点头，叹了口气。
这种一成不变的结果无论对我、蔑雨还是老程，都是一种打击，就像被放了鸽子。
无论好与坏，这都是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哪怕对老程而言也是如此。
他现在又聋又瞎，意味着他几乎无法和我们交流，他将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自己的余生，而我们却只有干看着。
至于他的听力还剩多少，我也不太清楚，至少我刚才用那么大的声音去喊他，他是没有反应的。
石洞里的氛围变得糟糕透顶，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地方太封闭了，无论是扭曲的空间造型，还是摇曳的火光、灰黑的地面和墙壁，乌黑的柴烟……都太灰暗封闭了。
“但是——”我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步枪道：“还有一种方法。”
“你……”她惊恐地看着我，“不要啊！”
我的举动有些唐突，但事已至此，如果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结果，而我又有能力的情况下，那么我肯定是不甘心的，于是我将枪口对准了老程。
——只要一枪下去，他就真的解脱了。
蔑雨抱着我的小腿摇晃，但战甲却纹丝不动；我只是瞄准，还没开枪，如果这样做——我的人性、道德……就烟消云散了。
我不该射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但这里人尽可危，我早就想好了，哪怕是蔑雨也……
蔑雨发现我没有反应，便害怕地远离我。
——只要扣下扳机，扣下板机……
我呼吸加快，心跳加速，因为过度紧张而轻度缺氧，甚至有辅助瞄准的情况下也几次丢失了准星。
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我。
经过了艰难的决定，我最终放下了枪，任由老程自身自灭，哪怕他没做错什么。
我将武器收回背上，正好看到蔑雨松了一口气。
我叹气，转身面向火堆坐下，她也坐了过来。
“你也看到了吧，他耳朵里流出来的东西，那是耳膜融化的产物，他很可能已经聋了。”
她点不情愿地点头。
“你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陈述道。
她再次点头。
我感觉这话题没法继续了，甚至已经记不清，她为何把营养液分给老程一样。
也许就算老程如此不堪，她也希望他能多活一会儿，哪怕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她也确实表里如一，哪怕她自己用的草药都没剩多少，她还是坚持分给老程而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的草药还剩多少？”我问。
“今天就会用完。哎，好累，我不想采草药了，反正我迟早也会……我不是说老程，我是说——”
她突然的消极让我措不及防。
“别这样想啊，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么？”我惶恐地问，却不敢将那个即将到来的事实说出口。
“没……这也是我害怕的原因，而且——爸爸妈妈说我是最后一个了，就是说我更不可能逃掉了！”她皱着眉，眼神中有些不明显的的绝望，可能是认为我能救她。
“最后一个……什么意思？”
“就是……每一次仪式都是一次累计，这是最后一次小仪式，只要次数足够……”
“这么说大的仪式快要完成了？”刚说出这话，我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仿佛我知道“大的仪式”的目的一样。
我只是突然的灵光一闪，然而鬼才知道那“大的仪式”到底是干什么的，至少我也得亲眼见过才能了解；但无论如何这种把人当祭品的仪式怎么看都是邪教啊。
但起码我得弄明白它的目的，虽然目前的线索杂乱无章，但我总感觉它们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对……对！你觉得他们会让我跑掉吗！？”她捂着嘴，面容惊恐、惊慌失措。
她转而又以奇怪的延伸看着我道：“你怎么知道大仪式，难道你也是……”
我赶紧摆手道：“别紧张，我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我只是根据你说的猜到的，你说仪式的累积，我自然就猜想到小的合在一起不就是大的了吗——这是身为警察的直觉啊，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所以……真的有大仪式这个东西？”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你猜对了，这是最后一次小仪式，也是最后一次大仪式。”
“他们什么时候举行仪式？”
“两天后，他们现在仍在准备。我不想被他们抓到，但又无路可去，只有按她说的，报警——也许这也算一个希望，虽然我很不确定。”说着，她拿出手机摆弄起来。
海星分析了，那就是一台普通的智能手机。
但这里没有任何充电设备，手机的电量竟然是满的。要知道就算再强悍的智能手机，经过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是这样。
“她走了后，手机就一直在你这里吗？”
“对啊，这是她留给我的，但我不是很会用，除了给110打电话和玩游戏，我弄不来其它的。”
“不用充电的啊？”
“这个东西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按一下这个它就会亮，再按一下又会黑，真有意思；呃……充电是什么意思？”
她又开始了——但我又不得不回答，我好像真的面对着一张白纸，什么东西都要我去写。
看样子她也是真不懂，只是这严重影响了我的效率。
不过什么样的环境出什么样的人，如果她一直生活在这种封闭的环境，这样也是可以理解。
我解释道：“手机里面有电池，没电了手机就会关机，充电就是把电池重新装满电，就像人需要吃东西一样；难道它不该充电吗？”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没拿它充电过啊？”
“奇怪，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虽然这里的疑团已经够多了，但它们又不想侦探破案那样，因为这其中很多事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她疑惑地看着我，仿佛在看动物园里的动物。
我和她的世界观好像有点不一样。出于这里的奇怪现象，我也没有反驳她——也许手机之类的在这里就是不需要充电呢？
面对未知，我还是要保持敬畏，而且我要做的就是解开这些未知。
但说来我很厌烦这些麻烦事，因为它们老是令我焦虑、紧张，不如说现在，我迫切想解决这一切，却又无从下手。越来越多的麻烦堵在心头，令人窒息。
“好吧……。”我无奈地看着她，又道:“能把手机给我看看吗？”
她握紧了手机，警惕地看着我。
这显然是不信任的表现——我不由得喘气，身体也有些发抖，我更加紧张，血压升高，理智变得混乱，想找个东西发泄怒火，却又无处可去！
胸口的那团火焰不断聚集，让焦虑感更加强烈；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绵延的无力感。
即使接受了心理治疗，这种感觉却还是明显，时间流逝，让我无法平静下来，未知的未来暗流涌动，并且它的上方正在形成一场风暴，一旦我暴露其中，它就会将我摧残得七零八落。
微型镇定剂又超过了使用次数……我觉得雪院这次派我来不是个好主意，但我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工资那么高，又不做事的单位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想到我还有那么多积蓄没花，想到金钱能带给我的快乐，想到她们还在等我，我还真就稍微冷静了些。
一切只源于一个目的，我还没活够；偏偏这种焦虑又如同火上烧油。
我攥紧了拳头，使劲用力，想将挤压的力量发泄出去。
同时我又尽量不动声色，所以她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我知道我不是真的对她生气，只是她的性格着实让我摸不透，我讨厌这种朦胧的感觉，因为它出现得很不合时宜。
我采纳了海星的建议，使劲深呼吸，同时她也稍微降低了战甲内的温度，让我真切感受到一股凉意。
直到十几分钟后，那股燥热终于消失，我平静了下来，仿佛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争。
期间我们一直没说话，看来她还是对我有所防备，这就更说明了她的两面性。
——但她又为何要信任我呢？我们又不是很熟，只因为我们一直待在一个石洞里，还是说因为我给了她营养液？
再说，之前那短暂的追逐，我也确实吓着了她——感觉她对老程的信任都比我高啊。
但不管如何，她的举动都让我有些生气，我也知道是我的神经太过敏感，不想再承受更多的刺激；如果她再这样下去，我连跟她正常沟通都要办不到了。
总不至于我强行抢过来吧，那样她对我印象就全毁了。
我重新调整好心态，轻声道：“给我看看吧，一会儿就好，我不会弄坏的。”
“不行！这是重要的东西，我不能给你！”她嘟着嘴瞪着我。
这丫头怎么不听劝呢，我以为她害怕我把手机弄坏，就又道：“只看一会儿，会还给你的！上面一点痕迹都不会多！要不你看着我操作，行不行！”
她还是摇头。
好吧，看来这手机对它意义非凡，但我需要它，说不定上面就有什么重要线索呢？
想了想，我取出一个球探递给她道：“要不，我拿这个和你换，你把手机给我看看，过一会我就把手机还给你，这东西你还可以继续留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