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院说完她的故事，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而我们的西餐也早就吃了个干净，盘子什么的也老早就收走了。
于是我们呆的餐厅，看上去像个茶馆，虽然我们这样聊着天，也没对谁造成干扰就是了。
平时这么称呼她习惯了，叫真名的话，倒是比较郑重，但那样称呼很冷，加上她名中的“霜雪”也很冷，若是我这么叫，有一种雪上加霜的意味。
真的是习惯了……以前是因为职位差距，现在嘛，怎么叫着叫着，也改不了口了，再叫真名，又太过生疏了。
时间已是下午，窗外的阳光已经偏向橘黄，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都市，我很是感概。
毕竟大停电我也是经历了的，虽然在停电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我就和父母一起，顺应趋势离开了灰海市；那一个月简直是地狱……手机没电，没信号，也没网……简直是丧心病狂。
可能是离开得早，我对大停电的印象并不是太深刻；这座城市本就多灾多难，那一次不过是再在她的伤口上添一道疤而已。
后面电来了好几年，我才又独自搬回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这些陈年往事，经雪院一说，反倒是多了一丝传奇色彩。若不是她说，我还真没想到，几年前的大停电竟是因为面前的女人而起。而我也真的以为，这场大停电是由于太阳磁爆引起的。
惊了，我的生活中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扫视一遍，雪院、墨缘，还有我……我叹了口气，连我也成了秘密的一部分，而周围那些还在就餐的人，不论高低贵贱，都是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出于保密协议的原因，我不能往外说，当然，即使没有保密协议，我也不会到处说。
人们都有很强的先入为主意识，即使我说了，他们多半也不会相信。
想来，这也是雪院这么关心墨缘的原因；她显然是把墨缘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需要一个对象来抒发她的感情。考虑到她和墨缘的家庭情况，以及涉及到GSRI管辖范围内的特殊体质，她们在一起也是名正言顺。
从雪院的语气能听出，她不是出于自身利益，把墨缘当成类似道具的东西……怎么说呢，女人之间的事，我一个男的，有时候还真搞不明白。
即使她不明说，她的下属也多少能通过她们的互动而略知一二。
特别是我，感觉最为明显，因为我和墨缘走得最近，所以雪院也会因为墨缘而经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那要不要……你当墨缘的妈妈吧？”我淡淡道，却像是强行找话题。又感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因为家庭伦理方面的事情是我最不擅长处理的。
想到身在远方的父母，我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按时打钱，至少这样做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孩子在外面漂泊，终于有了收获；而不是被饿死，或者失踪。
呃，就算我真的从此杳无音讯，他们好像也不在乎；平时也是如此，一年都难得来一个电话。
还行吧！就算我真的死了，他们也能拿到不少钱。
雪院和墨缘对视了一眼，墨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只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看着雪院。
“我不是本地人，对此事并不了解。没想到这里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雪姐姐，你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
雪院眼中闪过一丝无比温柔的光，她摸着墨缘的脑袋，静静地看着她，又道：“以前是这样，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说罢，她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认同我说的话。
显然，她也是这样想的，这一刻我们心照不宣。
在大停电时期的日日夜夜，每一天她都是独自度过，但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孤独。即使拥有了红球的力量，也依然不能治愈自己内心的那块伤疤。
除了心酸和难过，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什么缓解的办法。
直到墨缘的出现。
我不知道这对雪院来说算不算一种救赎，或是已经死了的苍天给她的一点小小的安慰。但她跟我们讲这些，更多的是一种控诉，或是一种发泄。
但墨缘也是受害者，这对墨缘不公平；只能说，命运是如此让人捉摸不透；雪院还以为自己会一直孤独下去，直到在时间的冲刷下，红球的力量也无法再维持她的身体，她化为尘土为止。
墨缘好像也明白这些；现在她的精神力很优秀，洞悉这些事情是轻而易举。
虽然不一定彼此知己知彼会走向好的结果，但她们不一样——我有这样的预感，不过也仅仅是预感而已。
就这样，雪院和墨缘的关系更亲密了。
这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好事，雪院得以将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和义务继续下去，墨缘也不至于留下一个残缺的童年。
不过雪院暂时不想公开这样的关系，所以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平日照常上学，放学，住在公寓，她随时会抽空来看望墨缘。
墨缘理解这种关系，所以她还是管雪院叫姐姐。
这才是庆功宴真正的目的；至少以后，我不用再对着雪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猜想了。
在亲情这件事上，雪院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过拥有红球力量的她在各方面都是极为优秀的，而且她还在不断被动地完善自己，虽然她自己的意志并不想如此。。
红球的力量很奇特，它似乎能明白雪院的处境，然后按照雪院的需要来发展自己的能力，有些自适应进化的味道，但她的外形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显着变化。
到目前为止，GSRI暂时没探索到红球力量的极限，这意味着在已知的未来，她将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不过这只是相对而言；比起小寒而言，我们都显得太过渺小。
不过小寒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家伙。根据雪院的说辞，小寒早就知道她身体的异常。
可能是我没有问，小寒才没跟我说；我又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虽然很多时候确实会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表现出超乎一般的关心。
虽然小寒在我的体内，不过我跟她的关系，还不及我和雪院那么多；感觉就像心里多出一块冰似的。
不过小寒也是有苦衷的；只是她的经历相对于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那是只有她才能明白的伤痛，就像曾经在雪院心中越撕越裂的伤疤；我试想过以她的处境去感受那种心情，然后失败了，虽然知道很悲伤，但我不能把自己代入那样的处境。
我连自己为何会忽视撕裂效果都不知道，这些就更是雾里探花了。如果说墨缘能修补雪院的伤疤，那谁来修补小寒的伤疤呢？
她亲手终结了自己创造的种族，又亲眼看见整个世界的人类消失在伽马射线暴的能量之下。
那种从君临天下，到一无所有的处境，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得了的。
她失去得太多，以至于不愿意再关注身边的任何事，也是她愿意呆在GSRI的原因；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无所谓一般。
我无法理解漫长生命下获得的经历会给一个智慧生命的思想带来怎样的改变，但我相信，小寒的选择没错——当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它们的光芒和色彩，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平凡。
这也是她宁愿长眠的原因。
说到这，小寒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我透过心眼，见她正在自己的世界中安静地睡着。这样也挺好，如果不是必要的事，就没必要打扰她了。
也许在她清醒的时候，连时间也无法冲散的痛苦会在她心中不断积累蔓延，只有沉睡才能使她暂时安宁。不过我还是尽量控制身体的发热程度。
冰封中的睡美人，不想被任何人叫醒。而且她似乎睡得越来越沉了，现在我的身体发热也很难影响到她，恐怕，她的睡眠会越陷越深。
她不会……在未来某天，就真的这么睡死了吧？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太现实，她的身体她自己应该清楚。
抛开这些，小寒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比如我现在几乎不会感觉到冷。
九月之后，天气开始逐渐转凉，人们不再是清一色的短衣短裤；往常这个时候，我也换上了秋装，不过今年，我完全没感觉到冷，也很难感觉到热；我的体温似乎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对恒定的状态，好像小寒将我多余的温度都带走了。。
虽然我不会受到撕裂效果的影响，但是，我的身体还是起了一些变化，只是这个变化来得很慢——不是负面变化，而是一些特殊的能力。
目前能感觉到的，就是体能；唐队很早就说过，我虽然没进行体能训练，身体却一天比一天结识了；而照常体能训练的汪毅和周川，每一次都要累个半死不活；动不动就是三千米长跑、两百个俯卧撑、下蹲；负重训练之类的……这可比学校军训要刺激多了。
我怀疑，随着小寒在体内时间的增长，我迟早会变成和雪院一样的人；虽然这掩饰不了我的接触测试等级只有B的事实。
“那个，你能稍微展示一下你的力量吗。”我悄悄问雪院。
其实有点多此一举，因为若是8年前，她27岁，那现在的她已经是35岁，但她的样子给我的感觉却比27岁还要小，仿佛和我是同龄人。
显然，因为红球力量的原因，她的容貌不再受到岁月的影响。
雪院点点头，看了看墨缘，又转向我，道：“现在，我的后面有3桌，共9人，（我的）左侧有6桌共16人在用餐；现在场内有4名服务员；11张空桌子，大概30秒后，会有两个新客人来用餐。”
我的视线顺着她的话绕到她身后，清点一番，果然如同她说的那样；半分钟后，真的有一对年轻情侣来这里吃饭了。
不过雪院说的这些，依靠隐形眼镜也可以实现；我不是在质疑她的能力，而是出于一种好奇。
她道：“你的想法没问题，质疑精神是有必要的。”
“不过，你能有现在的隐形眼镜，就是因为GSRI从我身上提取了血液样本加以研究得来的。所以我没有使用隐形眼镜，以及上面的功能。”她道。
GSRI把雪院的能力开发成用以加强员工效率的隐形眼镜。
“而我之所以戴着，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不使用自己的能力，避免头痛；那些青色线条，我跟你说过的。”她道。
我点点头。
“对了。”说着，雪院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我不知道她为何会随身带着这个玩意，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杀人。墨缘也吓得捂住了嘴。
只见她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手腕，那里是血管最为明显的区域，静脉血管和动脉血管在这个位置通过肉眼就能大致观察到。她将手腕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放在桌上，说这样能够避开摄像头和接下来的动作。
我朝四周望了望，隐性眼睛随即标示出摄像头的位置和它们的视野角度，正如她说的一样。
她另一只手握着手术刀，放在身下——她在等待没人注意这里的时候；虽然过程中，她压根就没有转头去看过享受美食的那些客人。
“你……要不要摸摸看？”雪院打趣地问道，似乎是是怕我质疑她作假。
我似有似无地点点头，就伸手就摸了上去，像是在给她把脉。
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肢体接触，想想还有点兴奋，但我敢说，我已经保持了充分的敬畏，生怕她不高兴——她的手腕光滑而白皙，脉搏和温度都很正常；下方的血管和韧带清晰可见，在阳光下呈现出比普通女性要精致得多的唯美。
感觉差不多了，我收回手，点了点头道：“看不出问题，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嘛。”
她轻笑一声，道：“你就当是我在表演魔术吧，变成这样，也不是我想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