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其实没他想象的那样糟糕，但也还是糟糕得让他害怕。
主子裹着撕碎的被单微微蜷着身子，所以只能看到脸和肩膀。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被咬破已经肿起来了，一同肿起来的还有大概流了很多眼泪的眼睛。右肩有个已经发青的清晰的手印，左上臂也有一片青色，一看就都是阿九用力捏出来的。
这还只是露出来的部分，被单下面的样子他鼓不起勇气去看。
榻上的东西无一完好，甚至还有两个将下面的实木层打得凹下去的拳印，若是这拳落在了主子身上，阿九想都不敢想。不过齐子彦虽然皱着眉、呼吸粗重，但并没有受了严重内伤的样子，应当是累得昏睡过去了。
阿九茫然地呆愣了很久，直到所有记忆都回笼，也不敢再上前一点，更不敢叫醒主子。
他走到侧屋中央，跪了下来。初冬的夜晚已经足够寒凉，他只穿了层单裤，能感觉到冷气涌入的刺痛和不适，却觉得这样才好。
任何痛楚、任何惩罚都能让他轻松一点，但也都弥补不了他对主子的伤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他都开始期待能慢慢地亲近主子，甚至试着想象拥有两个人的未来。
明明他是想保护齐子彦的，如今却成为了加害者。
或许母亲说得从来都是对的。是他不够好，是他总犯错，所以才做不到任何事，得不到任何人的喜爱，也根本不配得到。
齐子彦觉得自己是被冻醒的，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昏回去，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全身上下都像是要散掉一样，隐秘之处更是钻心得疼。
然后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床上，一下就慌了。
“阿九？”
没有回应。
齐子彦着急起身，却根本没坐起来，看出齐子彦爬也要爬下来的决心，阿九不得已地回应。
“主子。”
齐子彦这才看到有个人影跪在房中，在一片黑暗里很难看清，但既然人还在这里，他就没有那么焦急，不再勉强自己不适宜行动的身体，躺了回去，只是头转向阿九在的方向。
有一会儿谁也没出声。
阿九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心和身体一样冰凉，竟然能带着绝望的心态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了。
他不能请主子赐死，那样就抹杀了主子遭这番罪的意义，他也不能请主子驱逐他，他怕主子觉得他在逃避责任，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主子的最终审判。
而齐子彦正在想阿九现在的行为和心态，其实也很好想象。
“阿九，”齐子彦看着那一片漆黑，“对不起。”
那个人影抬头的速度太快，齐子彦都能隐约看到。
“为什么？”阿九似乎是不明白，又似乎是在质问，“为什么您要这么说？应该是我...对不起根本就不够...根本就...”
“因为做出选择的是我，你才是被迫的。”齐子彦打断他。
阿九则用沉默表达着不认同。
“你抵抗着药效，求我赐你解脱，可我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愿遵从你的选择，还刺激你进一步发作，无论看上去结果如何，都是我在强迫你。”
阿九觉得齐子彦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认为有道理是在逃脱责任十分可耻，两种想法在他脑中拉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你还记得过程，你就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阿九确实还记得，在齐子彦的提醒下也想起了很多细节。他确实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在尽力配合，只是太疼太难熬的时候才会本能地试图挣脱，但...
“你是主子，怎么会自愿被一个男子这样...！不过是已经无法避免所以才被迫....”
“这跟主子不主子的没关系！我真心喜欢阿九，愿意与你亲近！虽然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侮辱。可我没问过阿九你的意愿，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与我亲近的心，支配你的只是药效，现在你清醒了，或许会后悔、或者觉得恶心...”
“我没有！没有那样想...”阿九不明白为什么在犯下如此罪过后，眼下竟是自己在说服齐子彦，还十分艰难，“不是我不情愿...但这是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而且我还伤了你...”
“相比较要杀了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外伤总会好的，但如果你觉得与我做这样的事是错误的，觉得恶心，那这道在你心上的伤口就比我的要重得多。”
“我没有觉得恶心，也没觉得...与你做这事是错误的，不如说...你是我唯一愿意...但...”
“但什么？”齐子彦的声音温柔地像是流淌的蜜汁。
阿九觉得自己好像一步步被齐子彦带入了陷阱，他的忏悔反而变成了对齐子彦的排斥，他的失控暴行反倒是对方的心甘情愿，原本沉重地要将他带下地狱的东西突然像是泡泡一样被吹了起来，让他抓不住自己原本的思绪。
猛地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僵持的场面，见齐子彦咳得停不下来，阿九实在忍不住走到榻边，齐子彦连忙抓住机会，带着可怜的神态看向阿九，强压下咳嗽。
“阿九，我们应该好好聊聊，但在此之前，能换个暖和些的地方吗？”
在齐子彦的指挥下，阿九点上灯，从旁边的卧房拿来一床厚被子，将齐子彦裹了起来。
“我现在不太方便走动，你抱我去卧房吧。”
若是平时，齐子彦死活说不出这样撒娇似的话，更不好意思让别人抱他这么高大的人，但现在，强迫阿九拉近距离对缓解阿九的情绪有好处。
阿九光听着就往后退了两步。
“我现在真的不方便走，而且一会儿可能会起烧，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侧屋。”
“你刚才去外面的时候也发现了吧，我之前已经把人都遣走了，这个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
“我看你好像拿回了一个药箱，大概是申大夫留下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上点药，但是这屋子太冷了。”
因为齐子彦说得都有理有据，又因为自己才是让他受伤发烧的罪魁祸首，阿九终于还是扛不住内疚心疼，听了齐子彦的吩咐，只是那双手，从碰到齐子彦开始就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