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在伊莱静静凝望黄金树的时候，艾莉薇的声音再度从一旁传来。
伊莱扭头望去，发现艾莉薇的瞳孔已经破裂，看上去就像是被埋藏在眼眶下的，刚刚被人用巨力碾碎了的镜子。
值得一提的是，相比于之前那娇俏的少女音，此刻她的声音听上去仿佛变了一个人。
与其说那是人的声音，不如说那音色充斥着一种别样的怪诞感。
它们听上去就像是交织起伏的弦音，如果按照现实世界的说法，恐怕也只有AI才能创造出这样的声音了。
“……”
伊莱并未回话，他转过头看着艾莉薇，眼瞳里戏谑的光芒第一次稍有收敛。
对于艾莉薇这样的人，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
放在现在的大陆，艾莉薇绝对称得上是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只是她的理想不可理喻，令人根本搞不明白她脑子里装了些什么，所以才导致在其他人的眼里，艾莉薇显得难以捉摸同时又危险无比。
但那只是对现在的众人而言，在伊莱眼里，艾莉薇并不算是一个特别的人。
要知道在过去那些种族并立的时代，伊莱碰到的疯子压根数不过来，这一点，从冰之主神纳达里克的身上就不难看出。
作为绝对的神性化人物，纳达里克过去的性格可不像现在这样。
那时的他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对待魔族和异端生物可以说凌厉到了极致，也正因为他的存在，才能使得当初的人类一方免遭灭顶之灾，所以他才会被冠以“主神”的名号。
而对于这样的人，伊莱并不讨厌，否则当初，纳达里克也不会一次次从他手中全身而退。
毕竟在伊莱看来，纳达里克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这家伙，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圣人，象征着公平与秩序的圣人。
虽然古板了些，但正因为有这种人的存在，这片大陆才称得上有秩序和公平可言。
想到这里，伊莱低下头看向了先前的战场。
由于他切断了艾莉薇与众人的联系，脱离控制的纳达里克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犹如一座横亘在云层下的冰雕。
说实话，艾莉薇能够慑住纳达里克的心神，着实有些出乎伊莱的预料。
虽说纳达里克将精力全部放在了维持禁制上，可他毕竟也是久负盛名的神祗之一，这样的人物足以和最强的魔女们齐名，没想到居然会被艾莉薇钻了空子。
看样子在这些年的时间里，纳达里克还真是变了很多。
长时间栖身于禁制之中的他，渐渐被磨灭了大部分的神性，换个通俗点的解释也就是，纳达里克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个人了。
作为一个主神，这是足以致命的弱点。
若是换作曾经的纳达里克，他必然会放弃维持神明禁制，将整个王都的臣民看作必要的牺牲品，转而将全部的精力放在抹杀艾莉薇身上。
而现在的他，则会为了用禁制守护众人的生命，转而将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这就是神性和人性的差距。
神性坚定而理智，凡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而人性则显得软弱又感性，遇事的时候只能踌躇不前瞻前顾后，白白给对手留下一个个可乘之机。
但……
纳达里克的确是神，以前的他坚定而果断，那是因为他终日徘徊于战场之上，这才有了不可企及的铁血心态。
可自打那几个混乱的时代结束，再加上魔女们纷纷消失于世，纳达里克也就成了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他高悬于禁制的环绕下，终日凝望着人类们的生活，感受并聆听着子民们真挚而诚恳的祈祷。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又怎么可能再做出那种不顾后果的决定？
“你也变得软弱了啊，老冰溜子。”
伊莱掏了掏耳朵，转而继续看向艾莉薇，这才发现对方竟然隐隐有了移动的征兆。
这一幕令伊莱也有些错愕，要知道现在的艾莉薇正在接受海量的记忆，那些被伊莱在地图上篡改掉的现实，正将艾莉薇的大脑变成一台过载的计算机。
可即便是这样，艾莉薇还是动起来了，不光动起来了，就连那些被伊莱封锁的魔力，也开始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身上到底吸收了多少?碎片?？”
伊莱双手抱臂，并没有阻止艾莉薇的行动，反倒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那双破碎的眼瞳。
“什么……?碎片?？”
艾莉薇艰难出声，显然她并不知道伊莱在问些什么。
“你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银叶之王?这个称号吗？”
伊莱笑着指了指太阳穴，他的目光游移在艾莉薇的身上，其中隐隐还夹杂着些许怜悯。
“我是精灵之森的意志，我要杀你，伊莱，长夜之王，我……”
艾莉薇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番话，可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些话貌似是脱口而出的，而且是不夹杂任何感情的脱口而出。
就好像她是一个被人设定好的程序，在被问到这件事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给出早已编辑好的回答。
“精灵之森的意志？这还真是千篇一律的说辞，过去那些想来杀我的人，跟你的说法也大差不差的。”
“但这种话我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咱们不如聊点新鲜的，趁你的脑袋还没有彻底宕机。”
伊莱摆摆手打断了艾莉薇的话语，显然对艾莉薇的这套说辞并不感兴趣。
“你什么意思……”
“?银叶之王?，这个称号怕是你自己都没思考过来历，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灌输的这种记忆，但你的立场比起那些死灵也好不了多少。”
说到这里，伊莱朝着地图上的死灵们努了努嘴。
“你是想说我也是傀儡？”
艾莉薇扯动嘴角冷笑一声，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可是银叶之王，屹立于大陆数千年之久的王，谁敢将她当作受人驱使的手中刀？
“我俩有仇吗，艾莉薇，当然我指的是今天这事儿发生之前，你把我家的女孩们揍成这样，咱俩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但在这之前，我有什么必须要被你抹杀掉的理由吗？”
伊莱偏着脑袋，等待着艾莉薇的回应。
“……强者猎杀强者，这种事情不需要理由。”
艾莉薇的神色略有波动，显然她也注意到，自己对伊莱的执念似乎有些奇怪，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座大陆，曾经只有两位王。”
伊莱并未回应艾莉薇的话语，而是转而竖起了两根手指说道。
“当然，我这里所指的王，并不是那些自立为王的魔族，也不是像你这样搞不清事态的傀儡。”
“……”
“?长夜之王?，?极昼之王?，两大王座并立于世，我们也被人称作黑王与白王，听上去还蛮中二的对吧？”
伊莱低下头摸了摸鼻头，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听到这种称呼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些无语。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心底终究藏匿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这种下意识的尴尬感是很难摆脱掉的，即便是久居王座之上的伊莱也不例外。
“……没听说过，我只知道长夜之王的名号。”
艾莉薇摇摇头，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就连眼瞳破碎的速度也减缓了不少。
她当然愿意在这里和伊莱聊天，因为她能感受到她的魔力正在恢复。
虽然不知道伊莱为什么要给她这种机会，但既然伊莱疏忽了这一点，那她当然乐得见到这一幕。
想到这里，艾莉薇不由得暗自咬紧了牙关。
长夜之王，我要你为你的高傲付出代价，你会为没有当场抹杀我而后悔莫及！
“哈哈……没事，没听说过是好事，这种称号还是别流传下来的好。”
伊莱就像是没察觉到艾莉薇的神色变化一样，略显局促的搓了搓手，现在的他哪里像个王，这种巨大的反差看得艾莉薇险些愣在当场。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你还是想说我们这些后来的王，只是被人驱使用来杀死你的傀儡吗，长夜之王？”
艾莉薇嗤笑一声，她可不相信伊莱会被这种小事影响。
“杀死我……这个说法不太对，因为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杀一个死人也没多大的意义。”
伊莱撇了撇嘴，转而继续开口解释道：
“其实说你们是傀儡也不太对，因为驱使你们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埋藏在你们身体里的?碎片?。”
“我可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碎片?。”
“你当然不知道。”
伊莱笑了笑，随后补充了一句令艾莉薇瞳孔一震的话语：
“因为碎片从你们这些人身上冒出来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窝在哪里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