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连黑小胡同都没躲过缇骑的耳目。
当然了，锋刃也没想真要躲谁的耳目，要不然李横可以换个更绝密的法子来胖揍聂枫一顿，以达到以暴易暴的目的。
李横笑笑，顾田蓝绕了这么多废话，无非就是想听他一句真话，“小生做的。”
“爽快！”顾田蓝再次笑开。
他生来面相就凶，不笑像个罗刹经常要吓哭小娃儿，笑起来缓解几分，也只是没那么吓人而已，实则还是很吓人的。
最重要的一点，很是破坏他的威严。
因此为保持这种威严，即使是在自个家中，他一年里也难得笑上几回。
而在这专用秘密会面谈话不怕隔墙有耳的第十三雅间里，于此短短时间里，顾田蓝已真心笑了两回。
此番时校尉有另外的差事要办，故而未曾同来，要不然此时此刻准得被顾田蓝吓掉下巴不可。
琴沫此时此刻，心中便是如此惊讶。
看此情形，公子与顾千户的联手绝然跑不了了。
她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皇子派系还能与锦衣卫联手，虽是暗下的，然其中风险之在，一不小心败露，牵连起来那绝对是一片血海！
“小生碍到许多人的眼，总有人想致小生于死地，可惜小生命硬，没那么容易死，故而想从小生身边的人下手。”既然说开了，李横也不必再顾忌什么，反正他是自已前世的徒弟，此事阖京无人不晓，早被烙上林府的印记，他不会躲也不想避，“小生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个不能忍。”
“你窜起的势头太猛，自然引多方注意，尔今你连秀才都不是，即便有林府孟府可靠，终归不过一介寒门学子。然即便是眼下只能算弱的你，却已展现出许多惊人的能力，诸如书读得好，骑射出色，有计谋有手段。换做是我，我也会选在你羽翼未丰的此时，先斩断你的手脚，免得你将来一飞冲天。”顾田蓝见李横敞开来说，他自然也敞开来说，道出眼下林府政敌的眼里，李横已是个半死之人。
李横神色平常，并不因顾田蓝的话而有所惊慌。
“别跟我说，你还有‘有事儿冲着我来’的想法。”顾田蓝说是说着，却下意识地觉得李横没如此天真。
“大人说得对。只是小生在想，以小生现今的能力，自保尚且得借势，唯今之计，要保下小生身边的人，那便只能是明的不行来暗的。”李横当然不会有此愚不可及的想法，人是群居一族，自来便是有家有族，什么有事儿只冲着谁一个人去，此言未免太过单蠢。
顾田蓝是暗中高手，闻言饶有兴趣地盯着李横，问道：“不知你想如何来暗的？”
“大人还未给小生一个确切的答案。”李横反击道，总不能他说了这么多，仍得不到顾田蓝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以。”顾田蓝被反击得眉一挑，换做是另一个寒门学子敢这般同他说话，他准得让其先尝尝他手中的绣春刀不可。
然眼前这个李横与其他寒门不同，很有趣，很对他的胃口。
李横露出笑容，端起茶杯，敬道：“小生以茶代酒，够大人一杯。”
“一杯可不够。”顾田蓝端起茶杯举起。
“狄安已经走了，汪海送他母子二人回贵州，明年会参考院试。”李横说起另一件事儿。
“你想让我出手？”顾田蓝都不细想，一听李横提及汪海，他便知道李横是想让他帮一帮汪海。
“据小生所知，汪海的出身于贵州汪氏一族中只是旁支，往前有狄巡抚在，多少有些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狄巡抚已死，狄安母子自身难保，汪海又是个重情重义之辈，绝然不会放任狄安母子不管，倘若大人愿意伸一伸手，汪海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李横如实说道。
“你是觉得汪海回贵州非是最好的选择？”顾田蓝对汪海的了解，还是源于狄巡抚，了解并不多，汪海自退琅琊书院却是知道的，“那你应该劝他留在琅琊书院。”
“汪海书读得不错，他有身为文人的骨气，起初是借着狄巡抚的势，他才进的琅琊书院，狄巡抚一死，他自然呆不下去。勉强呆下去，要么见血，要么任岁月磨平骨气，兵不血刃地毁掉原来的血性男儿。”这并不是李横想看到的。
顾田蓝听到这里，听出李横的意思，“你是想培养汪海？让他成为你日后官场上的左右手？”
“于大人也有好处。”汪海重情义，有恩必报，又能读书，还因狄安病情之故对李横万分感激崇敬，他难得遇上这么一个，自然不想放过。
“你倒是深谋远虑。”但顾田蓝的身份特殊，他要伸手不是不可以，就得像之前秘密前往郧阳助林府相救林之霍一样，必须做到密不透风，“贵州我也有些势力，伸手不难，只是不知你想要达到何等效果？”
“保住性命。”李横说道。
“汪海一人性命？”顾田蓝问道。
“没错，保他一人即可。”李横没等顾田蓝再问，他自已道出他这样做的缘由，“狄母母子是汪海的姑母和表哥，并非小生的，他要保住狄安母子，那就得靠他自已的力量。我看中他，想要他与我一同闯一闯官场，故而在他未成气候之前，我会尽力保住他一条性命。至于其他，人间苦乐酸甜，他总得尝一尝。不尝一尝，永远体会不到手中握有的是多少的珍贵。”
顾田蓝听完，半晌没说话，只是盯着李横看，眸色复杂。
琴沫亦如是，她同样惊诧地盯着李横看。
她听李横一席话，心中受到的冲击绝对不比顾田蓝少，甚至更多。
她怎么也想不到李横年纪小小，不过是一个年十四的少年童生，竟然已有如此深刻的人生感悟。
被触动的一瞬间，她在李横身上看到了她心上那个人的影子。
不，不仅仅是影子。
在刹那间，她甚至把李横看成了林衡！
琴沫慢慢低下头，慢慢把控制不住外露出来的震惊收起来，直至心中因李横一番话而翻滚不息的波浪平静下来，她轻吸一口气，慢慢抬脸，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