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数年，宁果登进士。女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李南啪的一声，一拍大腿，权当是醒目，结束了这个奇诡凄美的《倩女幽魂》的讲述！
咦？？怎么没有喝彩？？难道是我说得不好，那就念首诗好了：“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
定场诗你妹啊，哪里人有说完了念定场诗的！！
默默吐槽自己的李南，再一看众人，没有人理他，各自都沉浸在如此奇幻的世界当中了。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好的“鬼”，也没有听过人如此说故事！所以俱都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了。
明清之前，对于鬼的描述都是凶恶而恐怖的，很少有正面的描述，就算有，也都是结草衔环一类的故事，用来告诉大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主要描述歌颂的还是男性为主，但是像小倩这样的“大女主”，类似用爱情冲破礼教和生死的故事，他们还没有听过。
但是不妨碍这个故事在女权高涨的唐代得到了在座女听众的欢喜，觉得这个故事比起《风尘三侠》的红拂夜奔，也差不到哪里去啦。
让他们震惊还有李南讲故事的手法，不同于此时故事描述，都是《世说新语》和《太平广记》的路子，用词简练，充满意象。
而走着小说路子的李南，用了不少的篇幅和话语，对人物和场景进行白描，让人从来听故事都只靠想象的唐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词，叫做绘声绘色。
他们会因为李南描述的唇不点而朱、杨柳细腰、打着赤足，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视之，妖艳无绝的聂小倩，觉得脸红心跳不已。
也会因为那伸出无数扭曲粗如手臂，上面便生倒刺，散发毒汁的枝条的“黑山姥姥”觉得恐惧不已，瑟瑟发抖。
更对于“倒踩七星，手做剑指，只听得一句，剑来！但见剑光如电，虚室生白，一道白光斩碎虚空，直刺妖邪，剑气萧萧，窗外白杨为之折！”的剑侠燕赤霞大声喝彩，不由得心向往之。
特别是小倩，燕赤霞和黑山姥姥斗法时，李南采用的是电影版本，详细描述了聂小倩战斗当中，也是长发飞舞，秋波流转，两条白绫舞动如飞，催金裂石，等闲之人，三五个人也难敌。
“总觉此事就在眼前，这李郎君莫不是亲历者？”所有人都一种事情就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感觉，不少人都怀疑李南是不是亲眼见过。
哪怕是女冠隐，也在李南讲到燕赤霞剑囊破鬼的传闻有些意动。
李南当然是见过。
后世的电影和聊斋志异他可不是白看的，这一版《倩女幽魂》，是他结合了徐导的经典电影和原本，给出了最后一个happyending的版本。
看着久久不能自已的唐人，李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就完了？？我还没有讲电视剧版本呢，玄天正宗，七夜魔君，七世怨侣，斩天拔剑术，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怕就不是一夜而能讲完的了，说不定你们还要催更。
众所周知，对于天下所有作者来说，催更都是很让人头疼的.......
“石安之语，尚有未尽之意乎？”敏感的上官婉儿似乎发觉了李南的微微勾起的嘲讽嘴角，于是立刻发问道。
“可是此故事还未完？”
额？？李南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心想，不愧是你啊，一眼就看穿了真相。
这边李南为上官婉儿的敏感和机智喝彩，那边上官婉儿对于李南的观感，远没有他对她那么正面。
“可恶，此人用此等艳诡故事引诱玄玄乎？”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极为精彩，但是上官婉儿这才咂摸出滋味来了。
这莫不是李南编了个故事，来诱惑勾引李玄玄，让她好学那“聂小倩”一般？？
果然此人心思深沉，不似良善之辈，比之前的几任“相柳”都更加危险！
上官婉儿看着李南嘴角的微微嘲讽之意，心道此人果然在暗笑自己等人已经入毂，这个故事之精彩，自己都差点道心失守，更不要说这些小姑娘了。
看着李玄玄目光中的异样神色，上官婉儿有点后悔今天带着李玄玄来了。
所以，看着李南若有若无的微笑，上官婉儿开口了，“石安面露揶揄之色，莫不是嘲笑吾等女子，所觉此女鬼不过淫奔不才之流乎？”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看着在场的所有女人都目光不善的看过来，李南赶忙否认，眼带笑意。
“若不是，为何石安露出此等神色？”上官婉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李南这条“毒蛇”在李玄玄眼中现出原形！
额........你是不是在针对我啊，好像从洛阳那时就开始了。李南看了上官婉儿一眼，看到她隐隐带着笑意的模样，心中就很有气。
但是人家是昭容，就算针对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先生，以为小倩如何？当真以为小倩乃.........”作为一个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县主，她连说出那个字就会感到羞怯，同时脸上露出了楚楚可怜的悲戚神色。
我擦，星星眼攻击，小姑娘你不讲武德啊。
“小倩在吾心中，虽乃鬼身，但胜过天下大半之‘人’！”
不忍心小姑娘三观受到封建礼教的影响，李南于是得出了一个很高的结论。
接着，他又讲了不少后世的论点。说聂小倩最开始心怀不轨，但是被生平无二色的宁采臣震慑之后，发觉了世上还是有正直男子的，简称直男，直男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子了。
而后又说两人因此相知相恋，一起冲破世俗束缚，这份胆气和纯洁美好，不就是屈原离骚里面的山鬼么？苦难和威胁让她变成了鬼，但是真心和爱情让她变成了人啊。
这升华的，李南差点就秃噜出，旧时代吃人礼教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便成人的伟大观点了。
还好他刹住了车。
“可是这天下，又有哪些女子敢如这小倩一般呢？”说到最后，李南扫了一眼众人，发出了人不如鬼的感叹。
当然，他也是有感而发。没想到，却让另一个女人心中羞愤恼怒不已！！
这绝对是在说吾与“狄师”之事罢！！他果然知晓些什么！！！
李南一句话，就让上官婉儿彻底破防了，觉得心底最为酸涩柔软的地方被他狠狠插了一刀，她拢在宽大袖子里面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把掌心都掐破了。
吾与狄师如何，轮不到天下任何一人说，哪怕汝乃“相柳”！！
上官婉儿看着李南，脸上罕见有了怒意，她性格当中多年不曾显现的，坚毅刚强的一面终于冲破了牢笼。
若不是有这股坚毅果决，她一个孤女，是怎么替上官家几百条人命报仇雪恨，平冤昭雪的呢？
于是，就在她准备让李南算计落空，连夜带着李玄玄连夜回宫，从此勒令李玄玄再也不来菊下楼的时候，李南又开口了。
“其实，倩女幽魂还有另一个......”
“哦？愿闻其详。”上官婉儿冷笑起来，心想莫不是小倩最开始羡慕宁采臣才学，不惜自荐枕席，而后红袖添香，两人成一对神仙眷侣的才子佳人书？
正所谓夜读才郎盼女鬼，单身老头盼大娘，红楼梦里面贾老太太说的好：“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
深知这一点世情通达的上官婉儿，对于才子佳人的故事从来都不喜欢。
但是，李南接下来的故事，让她和所有人都吃了惊。
“.......晨光熹微中，亦是在两人定情之湖畔，宁采臣以身护住，不让阳光照射身后小倩半分，再回首，佳人已投胎而去，芳踪渺渺，竟然最后一面尚不得见！
宁采臣心中怅然，与燕赤霞作别，独自掩埋小倩骨殖，遂作诗曰：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哇..........不知道是何人带头，在场的人不少都哭了起来，李玄玄更是大声哭泣起来，她不敢去责备李南，而是暗自感怀着身世。
少女的伤春悲秋，从来都没有缘由，更何况这个足以赚取成年人眼泪的凄美故事呢？
自古以来，悲剧永远比喜剧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共情。
这一场相遇，终究是错付了啊。上官婉儿也是暗自心惊和悲叹，心道我难道看错了？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说个故事而已？
不是，怎么会有如此赚人眼泪的故事啊，饶是上官婉儿，又想起了那句人生若此如初见，只觉得越嚼越苦，心中如同牛毛小刺深深扎入。
扎心了，老师。李玄玄偷偷打量了一眼微笑自若的李南，越发觉得先生还是那个先生，此时都还笑得出来，果然非常人，先生还是那个总在自己以为自己找到答案的时候，抛出那个让她无法直视的“真实”来！
正当众位女子为小倩和宁采臣不停掉泪，就连窦氏都是泪水涟涟的时候，李南接下来的话，成功让在场的各位儒生都绷不住了。
“而后宁采臣中举，授官一方，正是兰若寺所在之地，宁为官廉洁，为民所喜，终究为上不喜，被奸人冤枉入狱，死于流放途中，全家被贼所杀！”、
于是抽泣声更大了，不少儒士想到凶险的朝堂，想起那个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约好授官后娶她的那个邻家女子，蹉跎半生，依然发觉她嫁作他人妇，不由得各自感怀起来。
毕竟，能被上官婉儿带来配一个小姑娘郊游的，虽然有些名声，也不会是什么重臣。
而上官婉儿，则是想起了一个人！
她终于明白了，此人今天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将这个故事了，因为她刚好知道有这么一个经历的“人”！
此人出身诗书之家，为人清廉刚正不阿，曾通过贤良方正科的考试，据传年少遇鬼，怒叱之，鬼惭愧而退，后来他也是做过县令，以后被“奸人”所害，死于流放之途。
好巧不巧的是，作为姑射的上官婉儿知道，所谓的遇鬼不过是某些障眼法。
因为那个“女鬼”就是当时山海派去的，作为山海跟他合作培养的中间人！
而更巧的是，跟此人有关的两位，此刻就在她身侧，她今天还带来了。
“今日这一切，便是这位所设的一个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名为暑游，但是意在吾身？？？”
这也太过于巧合了吧？？一般人真有这等心智和算计之术？他如何得知自己要带这两位来？？
事情的巧合让上官婉儿都不敢相信，但是习惯性用阴谋看人的她，还是保留了很大程度的疑虑。
但是有人就坐不住了。
“李郎君如此精通鬼事，坦然述之，仆尚有一问，不知李郎君生平可有惧怕之物否？”
咦？虽然不知道自己单纯的讲个故事，毫无其他目的，就引起了上官婉儿第五层思维的习惯性发作，李南抬头，看着说话的人，面露友善笑意。
此人约莫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清瘦，面容冷峻，一看就是个中年帅大叔。
“吾平生无诡异心思，自然无所惧，正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是也。”顿了一顿，李南有开口笑道。
“吾平生所惧者，怕是吾徒课业不佳尔。”
一席话说得大义凛然光风霁月，李南俨然一副好老师的模样，弥彦和李玄玄听到，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但是在场不少人，包括上官婉儿，女冠隐和弥彦在内，心中都暗暗啐了一口！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谁，我特么还真信了！！！
你还没有诡异心思？？？要不要脸了，对，你是不怕鬼，你特么是地府黑簿之主，当然不怕鬼，而且鬼怕人七分确实有这么一说，但是鬼怕的，不是方正君子就是滔天恶人。
看你如此行径，你好意思往君子堆里面钻么？真是不要面皮至极！
“心怀坦荡者无惧，圣人果不欺吾也，方才听李郎君所讲小倩之事，广平倒是想起另一事来。”
“哦，愿闻其详。”听着这位姓宋，自称广平的中年人要讲故事，李南也很高兴有人接班，立刻跪坐了下来，捧着一杯饮子润嗓子，乖巧.jpg。
于是，就在黑漆漆的夏夜当中，这位宋广平讲起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长安多凶宅，无人敢居。高祖时，城南有宅，堂中有一青面如靛色，双目若火，其面满五间堂屋中。人呼为‘大青面’。城西有宅，GUI头厅（古人就是这么称呼主厅的，别笑）中亦有青面，可以一间屋中，人呼为‘小青面’。
“某少年，因冷节与侪类数人筑气球，落于此宅中，斟酌不远，于壁隙见在细草内。其与众穿壁入去取球，数步间试窥厅中，果见其面满屋下，泛眼视诸人，乃一时奔出，莫敢取其球也。”
这个房子里长出人脸，睁着眼睛好奇地往外窥视的故事短小精悍，颇有些大唐奇妙物语的味道。但是紧接着，接下宋广平的一句话，就让众人汗毛倒竖。
“宅主人不得已，将其捐于佛寺，以佛法镇之，而大青面所据之宅，正是这香积寺后院禅房尔！”
wdnmd，有点吓人啊。
便是看过了无数鬼片的李南，此时也觉得周围寒意深深，仿佛后院一片漆黑的幽深禅堂当中，有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睁着发白冰冷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听到这个故事的李玄玄，更是一头扑在姨母窦氏怀里，瑟瑟发抖着。
“宋长史之事，妾倒是有些耳闻，这香积寺僧人夏三月安居，其中有一事，便是做道场，超度此大青面尔，据传曾有僧数人得见此鬼，三日之后，俱都肝胆俱裂而亡！”上官婉儿笑吟吟地看着李南，意思是小伙汁，你怕不怕？
说到这里，不少人附和起来，又说起香积寺的种种闹鬼之事，吓得李玄玄都不敢听。
“此时天色不早，吾等各自安歇去吧。”上官婉儿看了看月上中天偏西，此时怕已经是子时过去，快要丑时了，于是起身就走。
她都开口了，众人无不应喏，行礼谢过今日招待。
安歇，都吓成这样了，这特么还怎么安歇？？李玄玄窦氏上官婉儿还好，以她们的身份半夜架着马车回到他们的大宅子，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这帮刚刚听了一晚上的鬼故事的儒士们，表面上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今天大家的故事都很精彩啊，然后行礼如仪的前往了后面黑洞洞的禅房就寝。
但是各自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有谁知道呢？
反正李南独自前往禅房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而且凉飕飕的。
虽然他也知道鬼怪乃无稽之谈，但是别人说的煞有介事，他自己出现在唐朝本身这件事就很“不科学”，于是他不得不有些心怀惴惴。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手中有不少冤魂，洛阳之事过去之后，他到现在都不敢一个人睡觉，更何况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还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凶宅乎？
不过他还是很放心，有女冠隐在暗中保护，他怕什么？？
虽然没有燕赤霞，但是有“夜叉”护佑，哪怕是大小青面一起上，都会被砍成渣渣！
回房仔细检查并且关好了房门，李南躺在陌生的塌上，自己告诉自己，一个人睡可以的，这里可是佛门啊。
哦，对了，他好像是佛门的仇敌来着？李南看着空荡漆黑的房间，终究还是默念了几句爱国富强和平和一切反动派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又喝了不少酒助眠，终于闭上了眼睛。
可是事实，真实如此吗？
就在丑时，月亮被乌云遮住，李南的挂衣服的架子。
无风自动了！